麼收拾也比不了行宮,於是譚主簿著意清雅佈置,一通忙『亂』後收拾出來,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在聽得娘娘道了一句“有心了”,才終於安定了下來。
宣城多山,夏夜幽涼,四人亭中對坐,暢飲閒聊,蘇蘇隨意問著沈霽月在任之事,謝允之寥寥幾句發問,總是一語切中要害、鞭辟入裡,蕭照默飲著杯中清酒,耳聽皇后娘娘與謝尚書和沈大人說話,心中受益匪淺的同時,也覺這樣的皇后娘娘,比之在皇爺爺身邊時,更為肆意不羈、神采飛揚,眉『色』顧盼神飛,令人移不開眼。
酒罷,蘇蘇謝絕沈霽月相送,自與謝允之、蕭照經由花園,向那幾間廂房走去。
更闌人靜,明月風清,夏蟲唧唧聲中,小池幽蓮綻放,暗香隨風滿園。池邊碧草如茵,有三四螢火迎風而起,如星子游曳中庭,蘇蘇以手中羽紗團扇輕撲了下,望著那流螢搖搖曳曳飛向高處時,不知宣城何處,響起清笛之聲,悠悠渺渺,傳入靜園。
蘇蘇凝神細聽了會兒,輕嘆了一聲:“十年了。”
她這話說得沒頭沒腦,蕭照正不解時,聽得謝尚書亦輕道:“十年了,柳笛誰教月下吹。”
蘇蘇從前知允之所思所想,可自那日他命懸一線,她聽他說了那一句話,見到了那支桃花簪,才覺自己看得並不十分分明,心中浮起些許隱秘的猜測來。但也只是些許,允之不提,她也不再提,這猜測真假、深淺,誰也無從得知,她下意識,也不願去探知…………
月『色』如洗,笛音清遠,《靜夜》空靈婉轉的曲調聲中,蘇蘇輕輕摩挲著扇柄,心中似有許多話要說,可至笛音漸淡,那些話,也似沉入落花幽潭,一句話也說不出口,終只在所住園門前停下時,輕道一句:“好夢。”
謝允之躬身一揖,目送她走遠,蘇蘇牽著蕭照的手,向裡走去時,又見一點流螢飄至她扇前,也不知是不是方才那隻,執扇輕撲,卻又教它跑了,眼望著它幽幽飛高,淡笑的神『色』中,隱有幾分悵然……
“捉不到麼……小的時候,還曾和父親捉過螢火做燈玩,後來,父親病了,病得不能下榻,再無力氣將我抱起……我總害怕他像母親一樣,在夜裡突然離開,於是總是整夜整夜地守在榻邊,不肯離開…………一夜,父親讓我去休息,我不肯,父親就提到去歲捉螢做燈之事,讓我去做盞燈來給他看,我便去了,尋了好久,才攏捉了七八隻流螢,放入琉璃燈中,可當我抱著燈興沖沖跑入房中,欲喊父親看時,卻見榻前侍從都在低泣……我手一鬆,那燈便砸在地上,跌碎一地,流螢輕飄著在我眼前飛遠…………”
“……今日,其實是他的忌日”,蘇蘇的聲音清淡而溫柔,“父親生前曾對我說,若有一天他和母親都不在了,叫我不要在他們的忌日年年祭祀,反是要忘記他們的忌日,只當尋常日子,開開心心地過……只我,終是個俗人,這麼多年,還是放不下………”
蘇蘇淡笑著望著那流螢飛得沒影兒了,送了蕭照回房,也讓阿碧等都去歇息,自回房打散長髮,出神地輕輕梳著,不知過了多久,外間響起了輕微的叩門聲,蘇蘇放下梳子,踱步開門,見是蕭照,一手提著紗罩燈,一手拉她入了房,將室內燈光都吹熄,手一揚,將那紗罩燈提至她面前。
室內陷入黑暗,蘇蘇這才發現那紗燈流光泛著熒熒碧『色』,她望著被流光映照著的那張小臉,那雙乾淨烏澄的眼睛,一時竟嗓中微澀,不知說什麼好。
蕭照靜靜望著眼前的女子,輕道:“我想讓娘娘高興一些,這樣做,娘娘有高興些嗎?”
蘇蘇輕輕“嗯”了一聲,那燈罩拿開,點點流螢立從罩中飛出,如星子在夜『色』中飛舞,流成星河圍繞著她與蕭照,千光散去還復來。
已是深夜,清政殿內,卻燃了比平時多一倍的燈火,流光點點,璨如星河,曹方聽完齊衡一應囑咐,輕步至內殿,見聖上正倚在榻處,抱著皇后娘娘那隻黑貓輕撫出神,心中一酸,低聲問道:“陛下,是否命人快馬加鞭至宣城,請皇后娘娘早些回來…………”
明帝微側首,望向鏡中那憔悴的人影,眉宇凝沉許久,終輕輕搖了搖頭。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爹媽早死,在某種意義上是好事,要是活著看到寶貝女兒遇到種種糟心事而又無能為力,會心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