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我做了很多夢。
夢是彩色的。夢裡,來來回回出現了很多人,他們的表情舉止都自然鮮活,我的感覺也格外真實。
只是沒有聲音。我能看見他們眼底落日般的憂傷,卻聽不見那些訴說。我能看見他們臉上春花般的明媚,卻聽不見那些笑語。
不論看到什麼,我的心都特別平靜,像萬里無波的海平面。只是這海水,是濃郁的惆悵。
畫面不斷切換,景象不斷變換。
我看到一個小女孩被人推到在地,爬起來時倔強的眼神;也看到一個少女站在講臺上攤著掌心,挨板子時冰冷的眼神;還看到成長為大女孩的她,梨渦淺笑下寂靜的眼神……
看到她時的感覺很奇妙,疏離又似親近。
她的眼神像一束潔白月光,照進我心底。我彷彿聽見有細小的轟隆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崩塌碎裂。
聲音止住,她對我微微笑,要轉身離去,背影決絕。我伸出右手,想要拉住她。卻不能。
愣愣地垂下手來,看著所有畫面像飛鳥飛去一般很快消逝不見。所有光芒也散去了,只遺留下漫無邊際的黑暗。
這一瞬間,我感到恐懼。我害怕,我再找不回她。
“琴兒!琴兒……”模糊聽到有人在急切地叫我。
朦朧中我看到一張臉,可是卻看不清。眨眨眼睜開再看,是一張憔悴的俊臉,眼窩深陷,雙目通紅,面色蒼白,鬍子拉渣,可是見我醒來,一雙黑眼睛明亮得像朝日。
他憐惜地輕撫過我的臉頰,撥開幾縷髮絲,沙著嗓子說,“你總算醒了。我真怕……真怕……”喉頭蠕動著,那雙黑眼睛裡籠上飄渺的煙霧。
心上湧過一股感動,我張張嘴,想要安慰他,卻發現嗓子乾燥非常,一出聲就疼痛難忍,“啊……”我難受得閉上了眼。
他發覺了,急忙招手,“快,倒杯茶來。”
他小心地扶我坐起,餵我喝水,同時輕聲說,“昨日你甦醒後,本以為風寒已退,多加修養便好,卻不料,你入睡後,病情陡生異變,體溫時高時低,反覆無常,群醫束手無策……”
喝了好幾杯茶,才感覺好多了,我推開茶杯,示意夠了。
他拿開茶杯,又扶我躺下,還細心地掖了掖被子,然後接著說,“後來實在無法,就只好請來□大師為你作法……而你竟真的好了起來,待我們到了穆魯斯烏蘇,我一定命人塑一座金身佛像,送往拉薩,答謝佛祖!”
“謝十四貝子誠心!”忽響起一個男音,渾厚富有張力,卻帶著點青澀。
我順聲瞧去,原來是一個少年僧人,高且瘦,著一身褐黃僧袍,雙手合十,面容清秀,神態安祥。
是他救了我?正想致謝,卻聽得他又開口了,“夫人已然無恙,十四貝子當可放心了,只是,小僧有些話想單獨和夫人說說,不知十四貝子可應允?”
大將軍皺了皺眉,還是答應了,“好,相信大師自有道理。請!”爾後轉向我,說,“琴兒,我一會再來看你。”見我點頭,他微微一笑,起身離去。出門前又吩咐了一句,“大家都退下吧。”
眾人魚貫而出,偌大間屋,只剩下我和那僧人兩人。
他仍舊保持著之前那個姿勢,靜靜地站著,不說話,也不看我。
我心中有許多疑問,卻又不知該從何問起,沉思了好一會,才啟口,說的卻是,“多謝大師搭救,小婦人感銘五內,往後必尊佛重僧,以還聖僧恩情。”
“夫人客氣了。夫人這怪症因小僧而起,自當應由小僧化解。”他淡然道。
“小婦人不明,還望大師指點迷津。”心下詫異,我肯聲問道。
他緩緩抬起頭來,望向我,一雙不同於中土人士的深褐色瞳仁清澈通透,眼神空靈亙遠,彷彿已然看穿紅塵俗世。
“前夜,眾人宿于山野,恐邪物侵擾,小僧徹夜未眠,吟誦驅魔咒為眾人護法……”
驅魔咒?那晚我聽見的就是這麼?原來是佛家梵唱,難怪那麼令人心安。
突然他朝我彎腰行禮,飽含歉意說道,“由於小僧不曾見過夫人,是以才有了那不當之舉,還望夫人原諒。”
我大驚,“大師何出此言?如此大禮,小婦人如何擔當得起?”
他站起身來,一臉恭敬,“夫人不必驚慌,且聽小僧慢慢道來。
貧僧阿旺益希嘉措,有幸得皇上冊封為六世達喇。但其實,小僧不配擁有這個封號,它本來的主人是一個真正的聖僧,他的名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