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好笑小子的那點兒小心思,便好整以暇地掂起銀勺。
孫皇后身上自有楚昂欣賞和留戀的一些小品德,比如她從民間小戶嫁入他的裕親王府,乃至現在進宮貴為皇后,卻依舊不改從前的習慣,隔三差五總要親自下廚弄點兒宮中沒有的怡情小食。那蜜汁荔枝羹,荔枝用的是上等的冰鎮妃子笑,被她細心地剝除了核,燉成後顆顆潔白盈透,便是不曾吃進便已覺賞心悅目。
楚昂很怡然地吃了一枚,轉而卻發現小兒子在舔嘴角。
他再吃一枚,發現他目光中眼巴巴的帶著不忍心和渴望。像是怕被自己吃完。
他心中好笑,到第三枚的時候便頓了勺子,看向他道:“你母后沒給朕留,你把自己的給朕了?”
楚鄒點點頭,又立刻搖搖頭。母后在生父皇的氣了,故意不給父皇吃吶,但他知道母后心裡明明很想念父皇。楚鄒貪婪地指了指湯水:“你給我喝一口蜜汁就夠了。”
他總是無意識地稱呼父皇為“你”,就好像彼此不分輩分似的,楚昂卻也從來不予以糾正。
看著楚鄒掉空的門牙,心中忽地柔軟。他就是喜歡這個兒子對自己的毫無芥蒂,這是種父與子之間不可說的微妙情懷。即便是楚池在自己跟前撒嬌拿捏,那也都是帶著幾分刻意的,而在這個兒子身上,則是無條件與全身心的崇拜與依附。這是他所珍視的東西。
楚昂便把楚鄒抱坐到自己的膝蓋上,眼角餘光掃到未批閱完的奏摺,順口問他:“鄒兒可知為君者何為最重?”
父皇的龍袍上帶著淡淡的清幽,健硬的寬肩讓楚鄒很舒適。楚鄒繾綣地蠕在楚昂懷裡,默了默,看著碗底應道:“民為最重。君如荔枝船,民為蜜汁湯,湯可覆船,亦可載船。”
噗,那桃花眸子一目不錯,還是貪吃。老太監張福忍不住抿嘴笑。
楚昂便不語,微挑下頜看向下頭站著的幾個大臣:“聽到了?連朕的小皇兒都知體恤民情,如今江南災情才過,百姓生息始才復甦,如何再能修葺皇陵?朕的家事自己做主,你們當好自個的差事,旁他的不必多勞費心。”
幾位大臣被噎得無話可說,心中卻不禁暗歎。隔日宮中便傳出皇四子過目不忘、口頌成章、聰穎過人諸如此類,而那句“君如荔枝船”則更是廣為傳開,朝廷關於皇帝有意立皇四子為儲君的風聲越發嗡嗡四起。
隔著一道乾清門,楚鄒並不曉得自己正處在風口浪尖,然而他的日子卻是真實的難捱起來。
素日疼愛自己的大皇兄已經多日不見笑容了,從前哥哥總會牽著他的手,然後很憂慮地重複叮囑他,弟弟不要調皮,不要惹父皇母后生氣。而現在,大皇兄下了學就默默地收拾東西走在前頭。
楚鄒自己也不曉得原因的,漸漸開始不敢喊哥哥,有時候實在想和他親近,就自顧自地走在他的身旁。但大皇兄沒有牽自己,他只會用很低的語調對他說:“四弟走路小心,一個人回去路上不要亂跑。”
雋朗的眉眼間藏著隱忍的糾結,一點故作的冷漠,一點自我摒棄的暗傷。
八月十五仲秋節前夕,殷德妃在延禧宮準備了面盆,把一眾皇子公主請到自己宮中搓糕餅兒。因為從小在一個王府里長大,兄弟姐妹之間感情還算可親,不比如今在宮裡,有時候幾天半個月也見不到一次面。孫皇后對她此舉很是一番口頭嘉獎。
偏殿裡橫著一條花梨木長桌,桌面上擺著白…粉粉的面盆子和擀麵杖。大公主楚湘領著皇弟皇妹們賣力地搓著麵粉團。五歲的楚鄴做了個尖塔,小公主楚池捏了條蛇,楚祁和楚鄺蹙著眉頭專心致志地不曉得在籌劃什麼。
殷德妃笑盈盈地拭著手帕:“都先忙著,回頭我給你們挨個兒評評。這些可都是預備中秋孝敬萬歲爺的,做好了有賞賜。”
“咯咯咯,德妃娘娘您就放心吧!”她素日謙卑和順,一眾皇子公主們對她也無芥蒂,紛紛志在必得。
楚鄒一個人孤落地站在桌腿子邊上,一隻手扶著面盆子,勻出一隻手捏麵糰兒。一雙睿秀的眸子巴巴地望著眾人,欲言又止的藏著貪渴,然而並沒有誰開口喚他過去。
大公主楚湘看著不忍心,走過來彎腰對他笑:“四弟做的是什麼,給姐姐看看?”
楚鄒近乎是討好的,立刻乖順地把麵糰舉起來:“給你。”
楚湘拿在手上看,問這是什麼,看著像個人。
楚鄒其實捏的是父皇,然而眼角餘光瞥見大皇兄睇過來的俊目,臨了便狠心在那人條的肩膀上摁了一把:“就是個人,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