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西番蓮六扇落地屏風前,適才從聖濟殿議事回來的楚鄒,容色沉沉地坐在膳桌前不語。一縷輕風掠過他抵在桌面的青黃藍三褶袖擺,帶起初秋的微涼。那膳桌上的菜粥與小點早已經冷卻,碗盤卻未被退下,是楚鄒早上特意叫留著的。
小麟子站在他的扶手椅旁,乖覺地倚著他肩側,清柔呼吸莫名叫人黏乎。楚鄒可不是為了與她黏乎,冷哼道:“你自己吃吃看,這都是些什麼?”
那碗盤裡擺著啥,炸得半黃不酥的春捲兒,稀得可見湯水的粥汁兒,綠菜葉子也拌黃了,挑起來除了鹹味便寡淡無色。
小麟子瞥一眼,自己也不想看:“御膳房裡缺調味兒了,沒給放,菜葉子就醃黃了。”
眼睛左顧右盼的,儼然還是一副消極怠工的模樣。
楚鄒捺著一口氣:“也沒油、沒柴、沒米了麼?春捲兒炸不熟,裡頭的菜幫子有拇指粗,粥汁兒捨不得下米……這仗還沒開打,我泱泱大奕連皇廷都吃緊了麼?”
小麟子誠懇地點點頭:“是。昨兒夜裡竄了只大耗子,耗子尾巴把油瓶子給掃歪了。刀也鈍了,切不好菜幫子,把奴才的手指頭也切傷了。”
她說著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小食指。她的手指頭粉嫩纖細,一點不像男孩兒該有的骨架。還真有一道小小的口子,只那口子睫毛細,不細看根本看不清,誰曉得是被甚麼紙片子劃了。
“啪!”
楚鄒面無表情聽完,終是沒忍住積攢多日的慍怒,修長指骨抓起銀筷又頓地一散:“既是如此,那這份差事便省了吧。不過從宮外帶進來個丫頭,你一個奴才何來恁大個臉面,竟敢揹著你主子爺趕她走?我東宮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偏殿裡的雜貨褥子,下午就給你爺挪走。打今兒起別在你爺跟前晃眼兒了。”
說著便把被她壓著的袖擺扯回來,少年清雋的身姿只是端詳地坐著,挑著冷眼不看人。
東宮太子打小學了萬歲爺,待人不近不疏,更甚少對誰人動怒。小麟子措不及防他的狠冽,被扯得晃了一晃,不自禁攀住他的手腕。楚鄒一甩又將她丟開。
晌午的天花藻井下陰涼無聲,殿內就他二個人。青灰白的地磚石似人的心腸冷硬,那窗縫眼兒半開,聽見外頭廊下“唏唏”地洗刷聲,是小碧伢在韻律地搓衣裳。小麟子早先只是低著頭站著,後來就彎起小手兒抹起了眼淚。
抹得那般安靜,就看見她忽而這隻手上來,忽而那隻手又下去。楚鄒沒想到她竟會哭,先頭只當她眼裡頭進了灰,後來冷不丁睇一眼,這才看到地磚上的滴滴答答。
那纖淨的手背拭得可狠,擦著眼眶兒邊上一片紅,她也不知道痛麼。但楚鄒卻不想去安慰。
打小小就對她的哭毫無奈何。甚少哭,一哭起來就沒玩沒了,那乾西四所裡被她哭得天崩地裂。他那時也鷙拗,見她哭,偏就挺屍一般地狠跳,為的是麻木心底裡被她哭的那亂麻一團。
楚鄒就煩躁起來,低叱道:“說話,不說便給你爺出去。”
他不出聲倒好,一出聲那被連日藐視的委屈頓時上湧,抹得更厲害了。
步子卻是頓在他的身旁,一步也不捨得先離開。
外頭支著多少耳朵,曹碧涵也正在廊下洗滌衣裳。那個比自己略小卻有著說不完話的女孩,楚鄒不想將這宮禁裡的晦昧叫她看見,便自己拂袍站起來,預備往殿外走。
那藏藍緞的灑繡常袍立起,帶起一陣清風。小麟子卻不要她太子爺走,連忙扯住他的袖擺,跟著隨了過去。他已經從當年哮喘的小柿子長成英俊修挺的皇太子了,雖然比二皇子、三皇子小,身量卻已有他們那般長。她腦袋兒抵著他的胸口下,聞著那熟悉的淡淡沉香味道,叫她在這弗知末了的太監年歲裡心口如刀剜著疼。
眼眶不停拭著,嚶嗚開口道:“奴才不想變成陸老頭兒……奴才不要做駝背兒送膳太監……主子爺為何要帶小碧伢回來……主子爺撒謊了,你喜歡她,眼裡不看奴才了。奴才做的不想給她吃。”
細聲兒斷續無章的,也不曉得在說些什麼,只是把兩手環在他窄束的腰腹上。
楚鄒的步子便離不開,她眼淚蹭得委屈了,把太監帽兒蹭歪,露出底下一張清靈淨俊的小臉龐。烏眼珠子眶著水,唇兒也抿紅了,怎生得一個太監也能叫人這般錯目?楚鄒的內心底便又生柔軟,到底她是母后離世後一直隨在身邊的小跟差,那少年修長的手臂便莫名想將她纖削的肩兒環上。她也只到他的胸口底下,還那般的瘦小。
卻微一抬頭,看到那半開的窗縫外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