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威作福,心裡卻自卑陰隘,久了自然就恨上。這叫什麼?這叫得不到反生恨。”
遠遠的一陣風拂面,似把內廷那頭嚶嗚泣啕的聲音傳過來。先前那站崗的侍衛抬頭看,嘀咕嘆道:“聽說把高麗進貢的也都搭進去了,可惜了那些個嫩蔥一樣的妞,背井離鄉,連咱皇帝長什麼樣都沒見著,就得跟著他去送死。”
“這就叫有命的沒福享,有福享的沒命受……對了,你們說宋哥的那個……”因為有風言風語說宋千戶的那個就是高麗進貢的淑女,大傢伙不免八卦起來。
“咳。”只話還沒說完,卻聽見一聲重咳。看到總旗李槐英瞪眼睛,一群人往後一瞄,嚇得趕緊筆直站姿,叫了一聲“宋哥。”
宋巖頭戴尖頂飛碟帽,耳鬢垂下兩縷黑帶,身穿墨色麒麟袍,慣常沉悶、不苟言笑地走過來。
幾日不見,聽說當爹了。禁衛兵們連忙恭喜祝賀,喜得貴子,嫂子真有福云云。
他淡漠地擋回去,冷聲道:“在說什麼?唧唧歪歪。這樣的時刻,多少雙眼睛在看著,仔細被東廠的得著把柄,沒好果子吃。”
接連兩朝皇帝寵幸宦臣,現下親軍十二衛不及一個東廠得勢,京師每個衙門都有他們的人坐鎮,眯著眼睛支長耳朵揪你的錯處。
一群狗仗人勢的閹黨。手下弟兄聽得頗有些忿忿,應道:“說幾句又能怎的,這皇城裡靜得可聞風聲,那風把殉葬宮女們的哭聲傳過來,有幾個人聽不見?”
宋巖眉頭一皺,微微側耳傾聽,果然嗚咽嗚咽的蕩著哭聲。
便似不經意地問道:“殉葬,哪個宮裡?”
總旗李槐英做一副正經,暗暗觀察著宋巖的容色:“在乾西五所那頭,聽說這回得有三十多個,連前番高麗進貢的美人也一個不落地塞進去,巳時一到就要上路。”
隆豐皇帝的多疑是出了名的,杯弓蛇影,生前把所有能抓的都抓在手裡,幾個王爺全都困在京城自己眼皮子底下,不放去封地。現下死了死了,也要什麼都撈在手上,連宮嬪都不放過。聽說駕崩的當天晚上還留下遺旨,連夜派了一千名羽林衛把兩個王爺府邸圍住,沒到發喪時不許解封。現下肅王與慶王還困著呢,王府裡倒是也沒傳出什麼動靜,反正是靜悄悄的。
這好像成了大奕王朝的通病,提防後宮,提防兄弟宗親,提防大臣,只能去信靠無根的太監。
宋巖不動聲色地聽著,記起那天晚上沈嬤嬤被雷打斷的幾句話,隱約是聽見“早產”還是“難產”什麼的。彼時著急楚妙的事,又恰逢裕親王攜子進宮,沒能仔細問清楚,這會兒陡然想起來,眉頭便不自禁鎖緊。
忽而發現李槐英在盯著自己,便漠然地勾勾唇角:“你倒是打聽得很清楚。”
李槐英看他臉色順驢下坡:“倒也沒去打聽。因為怕這些宮女鬧騰得太厲害,東廠那邊調走了咱百多個弟兄過去護場子,這便順帶聽說了。宋哥……要不要過去看看?”
宋巖就瞪了他一眼,囑咐一句“當好自個的差事”,轉身往宮裡頭走。
他的身量很高,肩膀清寬腿修長的,一襲墨色麒麟袍跟著朗健的步子一拂一拂,背影很是英武。
懷裡的首飾盒子發出細微的叮鈴輕響,那是上兩月在喜寶齋給楚妙定做的耳環,今早上路過取了來。楚妙是個好女人,他在她那裡總能得到舒心與溫存,他心裡也是喜歡和滿意她的。
但楚妙因為在老王妃跟前養大,規矩德訓方面拘得太謹,床笫上也不敢放得開。他正值二十五盛年,在那方面是很精很悍的,索取得也頻繁,她招架不住,雖然很得滿足,但他自己卻總覺得缺少了一樣說不出的什麼東西。因為要照顧正妻的感受,所以也不大去通房妾室的屋裡,只在心裡默默著。
這東西,他後來在樸玉兒身上找到了。是真的找到,找到後才明白從前以為通房給予的,原來根本遠遠不及。那個十七歲的高麗女子,他在那欲…念最高漲的時候,曾經無數回地想要徹底地擁有她。但是命運把兩人的處境安排如此,他不可能為她捨棄太多,便又時常地矛盾著,渴望、惦記,而又非斷不可。
其實在楚妙懷孕的那段時間,他的確是去找她找得比較勤。也許是因為隱捺了很久,第一次看見她失心丟魂地站在玄武門內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她,那潭井一樣的目光裡蕩著水漣,沒來由讓他心神一恍。
後來在東筒子巷裡遇見,哭成那樣,說話帶著她們那邊女人的天生嬌斂,忽然撲進他懷裡,然後他的那根弦就繃了……兩個人,一場亂得要命。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