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冷笑道:“聽聽,就憑你這一張利嘴,‘愚鈍’二字也委屈了你!”
我道:“嬪妾聽聞先帝之所以萬般寵愛太后,正是因為太后德行出眾,口齒敏辯。嬪妾這點小伶俐,只怕還入不了太后法眼。”
先帝在時,先是寵幸妖豔的周太妃,後是專寵溫順柔美的陳太妃,王太后雖為皇后,不過是蕭王兩家政治聯姻的工具罷了,又何曾受過先帝半分寵愛?
明知道這話不能說,我便偏要說!
我似笑非笑抬起頭,正對上太后惱怒的目光,端著參盅的手也因為用力微微綻起了青筋。
是了,她惱了,是因為我這話戳了她的心窩子,先帝不寵愛她,便是貴為太后又如何?可她又不能當場發作,若是此時惱羞成怒,豈不是當眾承認自己從未被先帝寵愛過?
玉竹咳嗽一聲,“太后,這參湯涼了,奴婢撤下去吧。”
太后一怔,隨即面色緩和,將參盅遞給玉竹,又若無其事道,“都起來吧,不過是說說閒話,不必這樣拘禮。”
我盈盈一福,入座笑道:“這些日子天花得以控制,全仗御醫監眾太醫們不眠不休,若非他們勤勉,嬪妾們也不敢隨意走動。”
裕妃道:“妹妹說的是呢,不如賞他們些什麼,也算是嘉獎了。”
我望向太后,“皇后娘娘與和妃娘娘俱皆抱恙,嬪妾不敢擅自做主。”
太后單手支頤,淡淡道:“皇上已經賞過了,你們若是覺得過意不去,隨便賞些什麼就是了,勿需請教哀家的意思。”
眾人都欠身應了是,太后忽然問道:“月華夫人過世一百天了吧?”
裕妃回道:“是呢,昨日五皇子滿一百天,月華夫人可不就是過世一百天了麼。”
太后喃喃道:“原來才一百天啊。”
她一雙眼睛像鷹隼般盯向我:“她過世才滿一百天,奉薇夫人就穿紅著綠起來了,誰能想到月華夫人會是你的親妹妹呢?可見,真是人死如燈滅啊。”
我一愣,因為元澈剛滿百天,我特意穿了一件水紅色撒花煙羅蜀錦衫,原是想借著紅色添些喜氣,沒想到這也成了一樁罪過。
眾人的眼神都聚焦在我身上,有那起不老成的妃嬪面上已浮起了鄙夷之色,我臉上燙燙的,忍了忍心頭惡氣,婉聲道:“皇上為了月華夫人身故一事痛心疾首,嬪妾若日日穿的素淨,只怕皇上見了觸景生情,於聖躬無益。嬪妾雖是月華夫人親姊,更是皇上枕邊人,嬪妾心裡即便再難過,也不敢在皇上面前表露半分,因此不得不在衣著裝飾上也處處用心,唯恐讓皇上起了悲思”
我略帶了愁緒,低低道:“嬪妾的苦心,別人不明白,裕妃娘娘是最明白的!”
裕妃睜大了一雙杏眼,“本宮最明白?”
“若不是裕妃娘娘時常陪太后說笑,又為太后召歌姬唱曲兒解悶,太后如何能忘記四皇子夭折之痛?這三四個月來,太后悲慟難抑,寢食難安,裕妃娘娘想必感同身受,可是裕妃娘娘依然能強壓悲痛事事為太后著想,這和嬪妾為皇上著想有何區別?所以嬪妾說,裕妃娘娘是最能明白嬪妾的。”
我徐徐說完,悲不自勝,臉頰已有淚珠滾落。
寧妃動容道:“妹妹心思細膩,我等自愧不如。”
太后有些出氣不勻,盡力和緩道:“是了,哀家為了元伋日夜愁煩,也虧得裕妃用心。”她面向我,“可憐你有這份心思,是哀家冤枉了你。”
我嘴上說著不敢,心裡卻一陣冷笑,她那樣看重元伋,還不照常笙歌不斷,我雖然穿紅著綠,倒沒有聽小曲兒的心思。兩相對比,究竟是誰沒心肝一些,眾人只怕也心知肚明瞭。
回宮的甬道清冷積雪,寧妃與我同坐在暖轎中。她終究耐不住,忍笑道:“今日妹妹不軟不硬的幾句話,當真讓人心裡痛快!”
我歪在暖轎的窗戶槓子上,懶洋洋道:“咱們是痛快了,有些人心裡可是堵得很呢。”
寧妃道:“咱們心裡堵了這麼些年,如今也該換換風水了。”
我低聲道:“姐姐說的自然是沒有錯,但太后也不是那樣輕易可以對付了去的,如今忍著沒發作也是忌憚著皇上對你我的恩情。姐姐沒看見她今日氣色麼,想必惱的緊,只怕又要慫恿什麼人掀起風浪了。”
寧妃湊近了些道:“和妃這段日子總推病,我估摸著她與太后的不諧只沒擺在明面上罷了,這風浪怕是掀不高吧?”
我笑道:“姐姐貴人多忘事,和妃是明哲保身了,但還有一位新進的陶美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