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色變得很怪異。餅乾聽裡的餅乾、糖果,滾落一地。虎頭的家裡真像打過仗一樣。
屋子裡的氣氛始終很緊張,彷彿擦一根火柴就會燃燒一般。易老師有些尷尬,問:虎頭呢?我們來看看他。
虎頭父親這次沒有咆哮,輕聲說:你問她。
他壓低的嗓門,也盡力壓低的怒火和種種感情,一邊說,一邊迅即走進裡間。裡外間是用蘆葦隔開的,不隔音,點點聽到虎頭父親在裡面壓抑不住的長長的啜息。
虎頭母親流淚了。眼淚一經流下,就像開了閘似的,再也止不住。她一邊擦淚,一邊說:虎頭他……,不在了。
易老師聽了大驚,失聲問道:不在了?
虎頭母親:不是。是……,他跟好人家走了。
虎頭母親泣不成聲,前言不搭後語地敘述著:那家人家是香港人……,喜歡男孩。我沒辦法……,八張嘴要吃要喝。鄉下還有老母親。那是個好人家……,我也心疼,可……,那是一條生路啊……。有外匯券,家裡的東西吃不完,就是沒小孩。
易老師大致聽明白了,不知說什麼才好。
虎頭母親:他們很喜歡虎頭,給他買吃買穿……
虎頭父親在裡屋吼道:買吃買穿你就賣兒子拉!
說著,他衝出時屋。易老師忙站起攔在兩人的中間,勸道:冷靜,冷靜。有話好好說。
虎頭父親衝著妻子喊:告訴你,我的兒子不賣,我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兒子找回來。
他沒再衝向妻子,對著易老師傷心地說:為了多點收入,我主動要求到鄉下去工作。一年五十二個休息天,我加班五十個。我辛辛苦苦,沒日沒夜,就是為了養家養孩子。她倒好,在家裡賣兒子。
虎頭母親說:我沒賣兒子,我沒收他們錢。我也是為了兒子的前途。
也許有易老師在,虎頭母親膽子大了點,一口氣流暢地說著理由。虎頭父親瞪紅了眼睛,緊揣著拳頭,點點離得近,聽到骨頭格格作響的聲音。但也大概是因為易老師在場的緣故,只是用拳頭往桌上重重地一砸。點點看到桌上立即凹陷了一塊。她很害怕,朝易老師身邊站了站。易老師這才想起小孩子不適合在這樣的場合,匆匆對虎頭父親說“你冷靜你冷靜”。又轉頭對點點說:你先回學校去上課。路上注意安全。
點點不知道虎頭家裡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虎頭究竟到哪去了。以後,她再也沒見過他。
路邊的零食
點點回到家,把書包凳子上一放,徑直往寫字檯走。她知道家裡的零錢放在什麼地方。寫字檯的角落裡有一個菸灰缸,裡面全是硬幣。爸爸不抽菸了,就用這個菸灰缸當儲蓄罐,爸爸媽媽用剩下的硬幣,放在口袋裡麻煩,就全放在這裡。家裡人需要零錢的時候,都從這裡拿。
點點沒有猶豫,從這堆硬幣裡挑了一個兩分的,放進自己口袋。想了想,又拿了一個五分的。拿,還是不拿,一個,還是兩個,這裡面可能引發的利害輕重,小小年紀的點點全然不覺。她只知道要拿這錢去買自己想往已久東西。
剛才回家的路上,點點看到隔壁村子有個小販在自家門口擺了個攤,賣蜜餞等小零食。其中有幾條窄窄長長的白塊,點點一眼就認出,那是雲片糕。點點很喜歡吃雲片糕,一小片一小片地剝下,放進嘴裡,不用嚼,一會就融化了,甜甜的香香的味兒,能在嘴裡留好久。有時,雲片糕裡還有芝麻或者核桃,點點就同時能吃到幾樣東西。可現在,她好久沒吃到雲片糕了。有一次,好不容易在商店裡看到有云片糕,可是媽媽沒有買,說要糧票。在家裡,糧票是最重要的東西。零錢隨處可以找到一些,可糧票由爸爸一個人掌握著,有時媽媽要帶點點出去吃點心,也要和爸爸商量拿幾兩糧票。即便爸爸嚴格控制著,糧票也常常不夠用,每到月底,爸爸就要想辦法到處借糧票,或者到黑市上悄悄買一些。
自從看到了雲片糕,點點再也難忘記,特別是每天第四節課飢腸轆轆的時候,她最想的就是那幾片薄薄的糕。那些糕被小販很小心地掰成小塊,不用糧票,花兩分三分就能買到一塊。
點點終於買到了一小塊雲片糕。她想藏在口袋裡,等第三節下課時吃,可是沒走到學校,她就忍不住拿出來吃了。她有充分的理由:老師不讓學生把零食帶到學校來。再說,儘管剛剛吃過飯,但點點並不覺得飽,很想繼續吃東西。
之後,點點常常從菸灰缸裡拿了零錢光顧那個小攤。不是每天都有云片糕的,於是也買其他零食。先是用一兩分錢,後來用五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