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最終混亂還是結束了,伴隨著輪椅倒地時機器與地板的生硬尖銳撞擊,咣噹一聲,她回過頭看,然後停頓。
鬧劇結束。
她被安排坐在沙發上,他們在門外,卓凡儘量勸慰他們,她抓著孩子的手邁著疾步離開。
他回來。
見她捂著臉,低垂著頭,說,對不起,對不起。
好了,沒事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天哪。
她使勁揉搓自己的臉,試圖把臉揉進手心。
剛才的一陣折騰讓她喪失氣力,喪失熱情,整個人頹靡般,努力支撐起自己站起來。
她說,讓我一個人靜一靜。輕聲把門關上。
當她轉頭的那一剎那,一切就似腦子裡儲存的畫面一樣,失去了輪椅,他的雙腿短小而扭曲地折著。
她一直從心底害怕和嫌棄的畫面顯見。
那一瞬,她被自己的視覺所震驚,所打敗。那觸目驚心的一幕,終於見望。
腦子觸電般癱瘓,她就愣在了那兒,看阿蘭扶起他,把他抱回輪椅。
在阿蘭看來,把他抱回去是多麼地正常和簡單,而她,卻如此如此地,畏懼。
卓凡的輪椅聲在她門口響動,那麼靜,輪椅聲也是那樣的輕微,之後,便無聲了。
房間裡依舊靜悄悄,只有灰塵漫天無聲地飛舞著。
她又站在他門前,她轉身。
門被輕輕地叩響。
她說,卓凡,睡下了嗎。
有事嗎,進來吧。
好的。可是她又沒有開啟門,她去喝了一大杯水,喘氣,一個人蹲在廚房,視窗暗暗的月光,些許涼意。
然後直接走進他的房間。
燈光刺眼,她眯起眼睛。
卓凡坐在床上,已經要睡了。
有事嗎。他又問。
她突然想出去,想想又鼓足勇氣回過身來。
是的。她說。
坐在床沿,玩捏自己的手心,一會兒又撓撓自己的頭髮。
半晌,她才緩緩地說,事情是這樣的,我……算了,還是以後再說吧。
其實我,我答應過你在此長住,我也曾真的下定決心過。
可是,因為肖楊的事我的心亂成一團麻,而且,我似乎還有很多事要處理。你也知道。
所以,我,我想離開一段日子再說。
她小心用餘光去看卓凡的神情,可是卓凡根本不動聲色。
她又說,還有一個原因,是我父親。他曾打電話給我說如果需要他能幫助我,他曾買下我很多畫。
但是我還沒有答應他,我曾發誓不再要他的任何救濟。可他說他想彌補我,就當是贖罪。
沉默。
久久的沉默。
她只是等待卓凡給她反應。
決定了?卓凡說。
她點頭。
什麼時候?
你就不問我別的。她輕笑。
他說,你已經長大,能夠自己做決定。只要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想做的?我想要你能夠對我說出一切,我想讓阿婆回來,讓自己安定下來,怎樣?她抹去自己無動於衷的淚。我能做什麼自己想做的,離開只是種逃避,我也瞧不起自己,我總是在欺騙我自己,麻木自己。
她輕聲地說話,把淚流出來。
卓凡說,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她又在抹淚。
卓凡,我真的很抱歉所發生的一切,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遇到問題就只會逃避,而又總是給你帶來傷害,我真是,若有報應,我真該下地獄。
可是,我真的需要一點時間來後悔考慮一些事,我不想再犯新的錯,給你帶來更多麻煩,卓凡,原諒我,好嗎。
她握著卓凡的手,看著他。
原諒她的再一次離去,原諒她的食言,和愚昧。
她在鏡前望住自己,突然伸手整了整衣領,面目麻木。
卓凡來催她,因為他們決定今天去阿婆墳上祭奠。她把大衣領子放下來,對他抿抿嘴角。
樟樹下,目光不由自主望了它一眼,紅牆黑瓦,安安靜靜地立於此,她知道它們會等她回來的,所以它們那麼安靜,狂風亦無法讓它們動容分毫。
道路崎嶇,十分難走,輪椅在上面磕磕撞撞,她盡力推他上去。
他說,來這裡是不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