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該怎樣應付呢?她想抽回胳膊,可是為時已晚,欒老太太的中指和食指已經像一對孿生兄弟一樣搭在了脈上。欒老太太微閉著眼睛,兩個嘴角漸漸下落,似乎在思慮著什麼。
“你受了驚,出了什麼事了?”欒老太太肯定地說。
“我看見一條白森森的影子跟著我,從我放學回來的路上就跟著,我向左轉,它也就轉左,我朝前走,它就跟著。”
“哦。”欒老太太應著,“你不用吃藥,你現在是丟了魂魄,靜養便好了。”欒老太太說完朝屋子裡喊,“水玉,把我盒子中的銀針取來,七斗的太陽穴上該有一針了。”
第三章 郵遞馬車來了(5)
“噯。”裡屋欒水玉應著,很快,銀針就取來了。
欒水玉說:“媽,外面黑,進屋扎吧。”
“扎針用不著光線,手一搭便知了,你不必跟著看。”
“噯。”欒水玉聽話地回屋了。
欒老太太拈起銀針,先按了按七斗的太陽穴,覺得位置恰到好處了,就一閃勁將銀針扎入。七鬥覺得一陣悶疼,跟著就是麻酥酥的感覺,像過電了似的,只覺得一口痰直從心底往上湧,她儘量忍著。欒老太太轉了一會兒銀針,忽地抽了出來,對七鬥說:“你吐口痰吧。”
七鬥低下頭,張嘴便要吐,欒老太太趕忙拿起痰盒,然而已經遲了,七斗的痰像塊玉一樣圓潤地脫口而出了,正落在欒老太太的手臂上,七鬥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欒老太太安慰說:“不礙事,只要吐了就好,你就不覺氣悶了。”
欒老太太將那口痰清理乾淨後,又洗了手,才重新坐到竹椅子上,這時七鬥已覺神清氣爽了。只是下身還在疼,走動時尤其疼得厲害,但她想已經瞞過了欒老太太,算是過了一個大關了,心中還算平和了些。
欒老太太說:“你單薄了些,要多吃糧食。”
“我吃得不少。”七鬥小聲地說。
“你看看你姨媽,那坯子,從來不鬧病絞災,一天到晚能吃能喝的。”
欒老太太一講起姨媽,就有一種不滿情緒。她肯定看不上姨媽,儘管她說她身體好,但這不一定就是誇她。
“在斯洛古的親戚家裡,我看家裡的人大多是瘦的。”七鬥說,“我舅媽瘦高,我姥姥精瘦,我舅舅黑瘦,我的弟弟乳兒是黃瘦的。不過,有個叫福根的瘦孩子,他的娘卻像姨媽一樣胖。”
“是嗎?”欒老太太顯得很有興趣,“你姥姥也是瘦的?”
“沒您看著富態。”七鬥終於選出了一個適合欒老太太的詞,“您是吃過大上海的館子的。我姥姥年輕時跟著姥爺東奔西跑的,她要幹許多活。”
“她生孩子比我多,自然就要累。”欒老太太嘆了口氣,擺了下手,示意七鬥不要再講吓去了。
七鬥不知道哪句話又惹起了她的傷心,便覺不安。正當她琢磨著該怎樣將功補過時,忽然從隔院傳來一片雜亂的腳步聲和人語聲,原來是靳開河回來了,許多遇見他的人都跟著來到他家,鄰居們也來打聽訊息。
七鬥聽靳開河說:“我虧了有這樣一個亂攤子的家,怕家人沒個照應,又屬於煙囪維修不當走火,就讓我一年監外執行了。”
“監外就等於沒事,反正商店也燒得個蛋精光了,押你也沒用。”七鬥聽出這是姨夫的聲音,她的心跟著就是一陣疼痛。
欒老太太聽出了事情的原委後,就衝裡屋說:“水玉,你關了那戲匣子吧,那京戲是走了味的,你怎麼老是聽它?你去靳開河家看看,他回來了。”
“噯。”欒水玉應著,穿著件綢襯衫出來了。白天時七鬥見過那衣服,是水紅的顏色,亮得很。七鬥猜測這是欒老太太年輕時穿過的,因為現在沒有這麼水色的布。
欒老太太“咳”了一聲,然後拿起竹椅子準備回屋。七鬥便想幫她端著痰盒,不料欒老太太卻拒絕了她的好意:“七鬥,你放了吧,回屋睡去吧。”
欒老太太一手拎著竹椅子,一手端著痰盒回屋了。七鬥聽見靳開河家的屋子裡又傳出了那個女人的尖叫聲,只要她家一來客人,她就這樣叫喚。
七鬥聽靳開河在說:“店沒建成前,就用流動貨車賣東西,用隊上的一駕馬車,兩天去一次縣裡拉腳,兼做些收取信件的活,我一個人頂了。”
這麼說,惠集小鎮將有郵遞馬車了,七鬥想起了自己看過的一冊連環畫,描繪一個異國的男孩暑假到草原的舅舅家玩,把草原上的各種野花製成標本,用信件寄給和他同桌的女孩子,一個長著大大的眼睛的小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