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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恰恰相反,我簡直可以說高興得像個活神仙。可是

你要知道,當我回顧一下,也就是反省一下時,我就覺得在這兒似乎已不知呆了多

久,上山以來也不知過去多長時間,簡直不明白自己居然會在山上,而你竟對我說,

‘現在就下山吧!’你還記得嗎?時間對我說來,真是長得無邊無際呀。這和時間的

計量毫無關係,和理解力也壓根兒不相干,只是一個感覺問題。當然,說這樣的話

是愚蠢的: ‘我認為已在這山上住了兩個月’——簡直胡說八道。我只能說:‘時間

很長’。”

“對啊, ”約阿希姆回答,體溫表仍銜在嘴裡。“聽了你這席話,我也得益不淺。

你來山上後,我某些地方都得仰仗你哩!”漢斯·卡斯托爾普聽了約阿希姆直截了當

說的這些話,不由哈哈大笑。

他試圖講法語

不,他還一點沒有適應新的環境。他既不熟悉這裡生活上的種種特點,機體方

面也不能適應山上那種怪異的氣氛。療養院的生活特點,短短几天內是無法熟悉的,

正如他自己設想的那樣(而這點他也跟約阿希姆說起過),哪怕三星期也無法瞭解它

——因為這種適應對他來說是件苦事,天大的苦事。他似乎乾脆不願去適應它。

這兒的日常生活安排得細心周到,井井有條;如果你肯順應這裡的生活規律,

你就能很快地跟上,而且得其所哉。不過過了一星期或更長的時間,生活日程會漸

次出現某些規律性的變化:先出現一個新花樣,然後再是第二個,而第二個往往是

在第一個重複出現後再顯示的。即使是日常生活事件中的個別現象,漢斯·卡斯托

爾普也得亦步亦趨地去學習。對一些浮光掠影的東西,他得留神觀察,而對一些新

奇事物,則須用青年人靈敏的接受能力去吸取。

例如那些短脖子、大肚子的容器,在過道上每間病室的門口都放著,漢斯到療

養院的那天晚上就看到了。它裡面裝著氧氣。漢斯問他,約阿希姆就講給他聽。裡

面是純氧,氧氣瓶價值六法郎。這是一種起死回生的氣體,供垂危病人使用,為臨

終的生命添上一口氣,接上一些力。病人透過一根軟管吸入這種氣體。在放這種氧

氣瓶的病室門後,躺著臨死的病人,或者像顧問大夫貝倫斯所說的“奄奄一息的人”。

有一次漢斯·卡斯托爾普在二樓遇見顧問大夫,他就用這樣的稱呼。當時他身穿白

大褂,臉色青青的,在走廊裡一搖一擺慢吞吞地走著,後來他們一起上樓。“嗨,您

這個漠不關心的旁觀者!”貝倫斯說。 “您在這兒幹什麼?難道您像視察一般地東張西

望就能博得我們的青睞嗎?不勝榮幸,不勝榮幸。唔,我們的夏季倒有一些名堂,這

樣的季節可不壞呢。為了使它更有起色,我也花了一些代價。不過遺憾的是,您不

準備在咱們這兒過冬,聽說您只想呆上八星期,對嗎?啊,三星期?可這只是走馬看

花,連帽子也不用費心脫下來,咳,隨您怎麼想吧。可惜您不在這兒過冬,因為這

時只有貴人們才來, ”他不像樣地打趣說。 “這塊高地上,各國貴人到冬天才來,您

得看看他們,讓您增長一番見識。當您看到這些傢伙踏著雪橇滑起雪來,您準會捧

腹大笑。還有那些太太們,天哪,太太們!我可以對您說,她們像極樂鳥一樣,五光

十色,而且還富有冒險精神呢……哦,現在我得去看看我那奄奄一息的病人了,”他

說, “他住在二十七號病室。您知道,他已是晚期了,肺的中心也爛穿了。昨天和今

天他白白吸了五袋氧氣,真吸得夠了。中午時,他怕要見他的老祖宗去了。哎,我

親愛的羅依特先生, ”他進去時說, “咱們再敲碎一隻氧氣瓶的脖子怎麼樣?……”他

把門帶上,他的聲音也就在門後消失。不過房門開時,漢斯·卡斯托爾普瞥見房間

後面的輪廓,他看到一個面色蠟黃的年青人,腦袋靠在枕頭上,下巴長著稀稀落落

的鬍子,大大的眼珠慢悠悠地轉向房門口。

這是漢斯·卡斯托爾普有生以來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