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羽居然醒著沒有睡,正與阿奴聊天。
顧塵羽換下了白日裡陪我回來的時候穿的那套高階侍從服,只穿了那套還豁著口子的粗布衣,別的衣物他都留在了我院內東廂沒帶走,卻拿了鋪蓋。奴棚內不是每個奴隸都有稻草鋪地,相比之下顧塵羽的那套有褥有被的鋪蓋之物算是最“豪華”的了。
我靠近的時候,阿奴正問道:“小羽,真沒想到你也是奴隸。在漱玉琴館,我聽他們說你彈琴可好聽了……連左公子都想向你請教琴藝。既然你那麼有本事,為何還在奴棚住。你們剛回來的時候,我看主人對你特別關照呢。”
“我只是主人的暖床之物,最近因傷病無法為主人侍寢……自然沒資格繼續留在主人院子裡礙眼。”顧塵羽很平淡地回答,語氣裡沒有一絲不滿,眸子裡卻籠著一層憂傷之色,“或許我已經被主人厭棄了,主人沒有直說,是怕我會難過。”
我心中滿不是滋味。到現在為止,他認為他就只是我的“暖床之物”麼?哪怕是懷疑被我厭棄了也不敢問,只是默默接受所有不公平的安排麼?
103約定之事
“別擔心,我看主人是喜歡你的,等你病好了,主人自會再讓你繼續服侍的。”阿奴安慰了一句,又嘆氣道,“你至少還在主人府中,而我……或許再也見不到左公子了。”
顧塵羽不解道:“主人不是答應了,等左公子上京,再找機會讓你們相見麼?”
“我想了很久,到現在睡不著覺是忽然想通了。”阿奴自以為是的說道,“起初我是盼著還能再見到左公子求個解釋,後來我想,也許還是不見到更好。如果面對面他再對我說一遍,承認是他賣了我,挑明瞭我的各種錯和他對我的不滿,那樣豈不是更難過呢?”
“可主人她說話算數的,她既然答應了你,就會讓你與左公子再見到。”
聽到顧塵羽為我說好話,我心中又難免一喜。
阿奴卻道:“小羽,主人說的話你都信麼?會一直信麼?”
“大多數時候我也不會信的,但這個主人不同。”顧塵羽回答的很肯定,眸子遙遙望著我的院子那個方向。
阿奴不以為意道:“傻瓜,若是信一時騙騙自己也無妨,一直信就太傻了。”
聽阿奴這樣說,我差點就要發怒,顧塵羽剛剛對我產生的僅有的那麼一點信任依賴,豈能讓阿奴給攪沒了?
就見顧塵羽微微一笑,眸中斂著憂色,附和道:“嗯,你說的對。我也只是信一時,或許確認了被主人拋棄,就能像你這樣很快想通,便自然不再信了。”
“你當然不會被主人拋棄了,你長的這麼好看,乖巧聽話又會彈琴,哪個捨得?”阿奴羨慕道,“不像我脾氣不好,只有一把力氣,以前總是惹左公子生氣。若換成是我也恐怕忍受不了早晚會將這樣的奴隸賣了。這次在琴館鬧了一通,讓左公子被官非所擾,倘若他不賣掉我,帶我回到左家的時候,多半我就會被左家老爺活活打死。所以左公子賣了我不是不遵守約定,其實都是為我好。”
顧塵羽好奇道:“左公子與你有約定?聽起來你是相信的……”
“是不是很好笑?”阿奴撓了撓亂髮,換了個胳膊枕在腦後,自嘲道,“我剛才還在勸你不要信,但是我對左公子的話一直是信的,信他不會騙我,信他就算騙我也是有原因的,信他是喜歡我的……”
我豎起耳朵仔細聽著,聽阿奴親口為我解答心頭的困惑。
事情原來是這樣的。
阿奴是左家的家生奴隸,母親是左府的洗衣女奴,父親則是肅城罪奴署中羈押的專門用以配種的奴隸。罪奴署的奴隸通常都活不了多久,也沒有人會去打聽一個罪奴的名字,事實上大多數這樣配種生的小奴隸都不知道父親是誰,只與母親相依為命。
阿奴天生力氣大,很小的時候就能夠幹很重的活,因此得監工的賞識受到一些照顧,也被左家訓練侍衛的教官看中,閒來無事的時候教他幾手。
在阿奴十二三歲的時候,有那麼一天左家最受關注的小公子左志高騎馬出門,馬驚急奔,是阿奴反應最快,挺身而出,一拳打斷馬腿,救了小公子。所以左志高對阿奴另眼相看,事後堅持破例作為褒獎,取消了阿奴繁重的勞役,讓阿奴隨身伺候,去什麼地方都帶著阿奴幾乎形影不離。
阿奴十四五歲的時候眉眼越發俊俏,左家就有嫉妒的奴僕造謠生事,說阿奴勾引左志高,想引小公子上邪路。一個長的俊俏的奴隸被主人看上,無論男女服侍起居,在左家也不是沒有先例。偏偏左家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