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細長的眉,靈秀的眼,小巧的唇,似乎都浸潤著無限的傷感。這樣的她,讓他素來冷漠的心軟了下來,不由自主想去呵護。
虞璟起了身,準備離去。不料山崎澤夫卻開了腔,“你是日本人嗎?”
虞璟搖頭,用日文回道,“我是中國人。”
山崎澤夫有些驚異,“你的日文和茶道都很好。”
虞璟禮貌地笑了笑,“您過譽了。”說完便開門出去了。
隔著半透明的障子紙,蘇君儼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她的身影,直到她穿上木屐,提著曳地的和服下襬款款離去,再也看不見才收回了視線。
山崎澤夫朝翻譯耳語了幾句,翻譯有些為難地將他的意思解釋給其餘人,“山崎先生說他很感謝今天下午在藺川品嚐到了美味的羊羹,還有剛才那位小姐出色的茶藝也讓他心情愉快。在正宗的日本茶道里,是絕不允許談論金錢、政治等世俗話題的,更不能用來談生意,只能談些有關自然的話題。既然今天錢市長請他喝的是正宗東洋茶,不如在座就一起聊聊中日文化吧!”
錢國璋心裡自然是一百個不樂意,卻發作不得,只能強笑道,“沒問題。沒問題。”
念奴嬌
蘇君儼原本只是靜靜地坐著,看著面前黃褐色的陶罐裡那隻孤零零的紅梅,並不參與周圍人的高談闊論。不料山崎澤夫卻一直留意著他,主動問道,“蘇君如何看待中日道德倫理的區別?”
翻譯剛準備翻譯,卻見蘇君儼已經輕鬆地用日語介面道,“中日兩國確實都重視‘忠’、‘孝’,但卻有很明顯的區別:忠孝在你們日本人看來是無條件的,而對我們中國人來說是有條件的。”
山崎澤夫眼睛一亮,攀談之意越發踴躍。而其餘人卻不免驚訝,蘇書記果然深藏不露。
“這個條件就是‘仁’。”蘇君儼的視線彷彿不經意地掠過錢國璋,“具體來說,對中國人來說,統治者如果不仁,大家可以揭竿而起;父母不仁,孩子可以以死拒之,甚至大義滅親。而這些反抗的行為在你們日本是絕不可能被接受的。”◎
山崎澤夫點點頭,表示同意。
錢國璋好容易瞅到這麼一個空子,急忙插話道,“我覺得日本人有一點行為模式值得我們借鑑,那就是各按本分。日本的經濟社會能發展到今天這個樣子和這一點肯定脫不開關係,如果每個人都各自為戰,拒絕在一個既定的等級模式下生存,只能是一盤散沙。蘇書記,你說對不對?”
蘇君儼微微一笑,“錢市果然高屋建瓴。”
山崎澤夫並未看出二人之間的暗湧。聽到翻譯之後,老先生反倒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其實我們日本人太過習慣享受束縛中的相對自由,拒絕跨越等級的變革也不是什麼好事。你們中國有一句古語很好,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太沉溺於自己傳統文化中的美,太沉溺於自己經濟的發達,在學術虛熱、經濟虛高的今天,著實需要警醒。”
這話其實無關痛癢,可是偏偏和錢國璋剛才那一番“高見”相左,如同一個巴掌甩在錢國璋的臉上,錢國璋白胖的臉上便有些訕訕之色。
蘇君儼心中舒暢,似笑非笑地掃一眼錢國璋,又端起茶碗,優雅地小啜一口。
眾人只得揣著明白當糊塗,主動扯起話題,將這一節遮掩過去。
聊完了天,才驚覺時間已經是傍晚時分。
錢國璋自然堅持要招待山崎澤夫吃晚飯。
一干人又折回了九重天的三樓的日本料理。
一頓晚飯吃下來,日本清酒雖然酒精度數並不高,但在座的不少人都有些醉意,言談之間越發恣意,文化局的一個副局醺醺然地說道,“今個兒下午那個女茶師長得真有味道,你們注意到沒有,她的脖子,嘖嘖,白得跟雪團兒似的,如果能摸上一把就好了……”
聽得這話,蘇君儼的眼睛不覺眯了起來。他手指不輕不重地在桌上敲了敲,又抬眼瞥向錢國璋,“孫副局看來是真喝多了。”
錢國璋有些惱怒地推了推孫治昌,不料孫治昌卻如同一灘爛泥似地直接滑到了桌下。錢國璋臉色越發難看。
蘇君儼修長的手指捏著白瓷小酒杯,低頭湊在杯沿,悠悠地抿一口,並不去看錢國璋。酒精在口腔裡綿延開去,清淡中透著一股辛辣之氣,就像虞璟,腦海裡不禁浮現出她垂著頭煮茶時的姿態,微收的下頷和流暢的頸部線條,優美得不可思議。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大概也就是這兩句詩行能描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