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步走向她一字字問:“什麼叫太平盛世?如果這天下不以一人為君王依然百姓和樂安寧,是不是太平盛世?如果這天下大同小異非以一人為至尊,是不是太平盛世?”
不以一人為王?不以一人為至尊?蘇頤芙蓉愣住了;她身旁一個侍衛看看陳曦再看看她,小聲嘀咕一句:“那這天下還不亂套了?”
陳曦微笑:“神創萬物以享天下,天下便不是一人一族的,而是眾生的;若眾生皆無貪慾自然不亂。”
蘇頤芙蓉立刻介面:“何以眾生無貪慾?閣下號稱神使,不是也貪了我天佑三省麼?”
“天佑三省?哪三省是天佑的?憑什麼是天佑的?天佑又是誰的?誰又憑了什麼擁有天佑?”
“寶珠哲施北望三省百多年前便屬於天佑,先祖百多年前見天下百姓苦於衝華暴政,奮起而救蒼生,才建立了天佑皇朝,天佑自然是我蘇頤家的。”
陳曦一曬:“你既然說你家先祖百多年前見天下百姓苦於衝華暴政,奮起而救蒼生,那麼百多年前這土地便不是天佑的;那麼天佑皇家暴政,本神使一年前不滿而奪取,使土地迴歸百姓;它如今自然已經與天佑無關。”
蘇頤芙蓉怒道:“閣下這是狡辯!”
陳曦絲毫不怒:“那麼請閣下用不狡辯的方法說說,閣下憑什麼擁有天佑;我記得天佑的先皇,就是如今被閣下軟禁的您的母親,曾經屬意將皇位傳給您的妹妹寶親王蘇頤靜好;閣下先譴人殺死自己的四妹,又嫁禍自己的三妹,然後逼迫軟禁自己的母親,圈禁自己的三妹,請閣下用不狡辯的方法說說,這一切,所為何來?又憑了什麼?”
第 170 章
蘇頤芙蓉尚未開口,又一個侍衛站出來說:“您這是血口噴人!世人皆知,寶親王是被蘇頤夜瀾暗殺,先皇因此大慟而病重不能理政,故而禪讓於陛下。”
陳曦剔了剔眉,彷彿沒聽見,只沉了臉冷冷盯著蘇頤芙蓉——蘇頤芙蓉推翻她母皇是對的,在這樣一個社會以她的角度就算她害死蘇頤靜好嫁禍蘇頤夜瀾,陳曦都完全能夠理解,但撒謊就太讓陳曦看不起了。
蘇頤芙蓉的心臟緊了一緊。
那神使個子沒她高,看起來也不壯碩,剛才微笑著侃侃而談時,神態清雅俊逸,聲音低柔;但這一沉臉,一揚眉,立刻冷峻凜然,雙目凌厲如鋒,雪亮亮直透過皮肉刺人心魂。
天生端凝威儀,若非神使,尋常二十歲女子怎麼可能?
二十歲女子?那她七八年前初到茨夏時才十二三歲麼?十二三歲的孩子能領著一群饑民對抗蒙澤統一茨夏?
還是說她從來如此,根本就長青不衰?
蘇頤芙蓉不由得一個激靈,心裡雖然還對神及神使一說不敢全信,卻也不敢不信,不免也更多了些顧及。
或許真有神明在天上,不然世上萬物,包括人,是怎麼來的?人死之後去了哪裡?肉體自然腐爛了,鬼魂呢?去哪兒了?要說沒有鬼魂,她常常夢見死去的人是怎麼說的?
要說神能時刻盯著每個人大概不太可能,可要只盯著幾個君主說不得也沒什麼大麻煩,況且還不定有多少神使供神驅策呢?
如果你能一直勤政愛民,戒奢戒淫,讓你治下百姓衣食無憂,從善向德,本神使為何要殺你?
——這神使並不想殺她。
或許神使也明白她的不得已吧?
蘇頤芙蓉舉手製止了她的侍衛們:“我既然敢作自然敢當。不錯,是我使人殺了蘇頤靜好,嫁禍蘇頤夜瀾,再逼迫母皇退位;我行此事,非為一人一家,卻是為天佑百姓。”
不知不覺,她改了自稱。
好歹你也算個好皇帝,所以我沒打算怎麼著你,不過你要老跟我裝蒜可就別怪我擠兌你了。陳曦冷哼:“僅僅是為天佑百姓嗎?皇帝無道荒淫、百官貪墨、刑獄不昭、生靈塗炭,你居親王之位十幾年,掌兵十萬,可有一言勸諫一行匡正?你掌控天河,囤糧備武,潛探各地,便連你母親的日常起居亦使人監視,通遞訊息,所言所行盡為百姓?蘇頤靜好博學多藝,謙遜仁善,你殺她也是為百姓麼?你若敢作敢當又何必嫁禍?”
勸諫匡正,談何容易?勸諫者罷官匡正者死,這就是母皇的執政方針。我要勸諫我還能活到今日麼?
但無論如何,歷朝歷代,天理人倫,殺妹逼母都是大罪,況且就算她母親是完全的荒淫無道,蘇頤靜好卻的確博學而至少表面仁善,她唯一的過錯就是她距離帝座太近;至於蘇頤夜瀾,那麼陰險,不除去她我怎麼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