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她看不透自己的心,那一丁點的期待到底是從何而來呢?
在他的身影完全出現在門口之前,她又飛快地轉開了眼睛,目不斜視地望著遠方的梨樹。那麼專注,就好像根本沒聽見他的迴歸一樣。
科薩韋爾的目光在房間裡轉了一圈,最後落在她身上,踏著堅定的步伐,向她走了過來。
心不在焉地在紙上畫著虛實線,即便他不說話,她也知道,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後。因為他的氣息,是這樣的強烈,讓她渾身的神經都繃緊了。她就這樣一動不敢動地坐著,甚至連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放輕了。
他站在她的後方,微微地彎下腰,凝視她的畫。只有寥寥數筆,但還是能依稀看出梨樹的影子。會畫畫,會彈琴,還同時會說幾國語言,有著屬於自己的民族特色,可又融入了西方的風情。看來唐宗輿將她教的很好。
他的意圖她猜不透,但他的停駐卻徹底擾亂了她的思緒,好像一片葉子掉進了湖水中,雖然沒什麼分量,卻還是蕩起了漣漪,一圈一圈的,叫人不安。
眼角的餘光瞥見他向自己伸出了手,她大驚失色,不由轉過腦袋,同時肩膀向另一邊挪了挪。然而,他的手只是扶上了椅子的靠背,離她的身體始終相差了幾厘米。她如釋重負,儘管不肯承認,但確實也有那麼一點小小的失望。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臉頰上,將她的神情一絲不差地看在了眼裡。
“你要的鴨肉蓋澆飯。”
唐頤一怔,自己只是賭氣地隨口一句,誰知,他竟當了真,還真給她買回來了!看著桌子上熱氣騰騰的食物,在惶恐之餘,還有幾分受寵若驚在裡頭,可謂是百感交集了。
這位少校先生究竟在想什麼?
科薩韋爾見她發著愣,便走過去將飯菜取出,準備好餐具,放在托盤裡一起遞給她。她被動地接過,拿起刀叉,鼻子裡聞到的是那熟悉的味道,一時反應不過來。她無法現象,他是懷著一種什麼樣的心情走進中餐館,又是如何替她點菜買單的。
自從納粹進駐後,他們一直用一種佔領者的姿態,高高在上地統領法國人民。他們對待猶太人的手段,處理地下黨的方式,讓她自以為對德國人有一點了解。可是現在,科薩韋爾的舉動又讓她迷茫起來。
見她一小口一小口、沉默地往嘴裡塞著飯,他揚起嘴角笑了起來,看起來她和那些在中餐館裡大口吃肉大聲說話的中國人還是有所不同的。
唐頤不明所以,被他看得臉頰一紅,一方面是真的不餓,另一方面,姑娘家吃飯,他個大男人就這麼守在一邊看著。這種感覺儼然就是狼把兔子圈養起來,餵飽喝足後,再一口吞掉。有了這個想法在腦中轉悠,哪裡還吃得下去。
科薩韋爾瞥了一眼她的盤子,淡然道,“你父親沒教過你,不能浪費食物嗎?”
本來臉就紅著,被他這麼一奚落,更是臉紅耳赤的,只好再一次拿起勺子。
大概是飯店老闆害怕開罪黨衛軍,所以給足了量,她放下刀叉,拿起紙巾擦了一下臉,道,“我實在吃不下了,剩下的我明天再吃。”
他點頭,起身踱到酒櫃前,取出一瓶紅酒。用開瓶器拔出木塞後,拿了兩隻高腳杯出來,各自倒了一點,將其中一杯遞給她。
“chateauhaut…brion,來自於波爾多,1899年釀製,試試看。”
她接過,抿了一小口,除了酸和澀,什麼也沒嚐出來。見她不懂品茗,他也不再勉強。
他將紅酒放在窗臺前,在菸斗裡填滿菸絲,然後舉了下菸斗,問,“可以嗎?”
唐頤點了下頭,暗忖,他的地盤,何必問她意見。
科薩韋爾開啟窗戶,然後點燃煙,抽了一口。煙霧繚繞,讓他的容貌也變得有些模糊。
看他這樣子,完全不打算離開,於是,她只好硬著頭皮問,“您不下班嗎?”
“用你就可以,不必用尊稱。”他停頓了下,不答反問,“你希望我走?”
這話問得很有技巧,讓她說是也不妥,說不是也不妥,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我不放心,”他看著她又道,眸中藍光點點,“家,每天都能回,可是……有些人卻不是每天都能見。”
這話說得可真是令人想入非非啊!她抿了下唇,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接嘴。
抽完煙,他走回自己的位置,翻開了厚實的資料。一個坐辦公桌前批閱檔案,一個坐在靠窗的沙發上畫畫,兩人各有所為,相安無事。
天邊風捲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