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怕?”她小聲問道。
他微笑:“我自幼在鬼門關前徘徊,差點都成鬼了,怎會怕你?”
他不怕!他真的不怕呢!激動難以言喻,憤恨的怨氣消散不少。暴凸的大眼慢慢回到細長的美眸,如鬼的面貌模糊起來,化成美麗的臉孔。
淚珠沾滿睫毛,她低聲說道:“老天爺對我還是很不錯的。”
“老天爺對咱倆都很不錯。”見她已然無事,他心絃一鬆,慢慢地倒在她懷裡:“讓我休息一會兒,我好累。”
祝十五暗驚,連忙抱住他。
“我沒事,只是方才被你摔來摔去的,累了……”他緊緊抓住她的手,要沉進夢中,仍不放。“答應我的事,要做到。不讓我一覺醒來,發現你違揹你的承諾。”
“我不會!”
他聞言,安心了,唇畔露出虛弱的笑,終於允許自己的神智被剝奪。
第七章
一年後——
“你真的不去?”轎內,男人的聲音極為輕柔。
同坐一轎的年輕女子搖搖頭。
“我不想見她。”
沉默了一會兒,男子喊道:“停轎。”又對她道:“我讓你中途下轎……要你自個兒慢慢逛,若是你累了、或者不想逛了,就來包子鋪找我。”
一聽不用與祝八打照面,她抬臉衝他一笑,彎彎美目讓美麗的瞼孔充滿光彩。
男子一時失了神,過了一會兒,發現她在等些什麼,便勉強露出笑顏道:“若迷了路,你要記得,大街上的招牌旁寫有'西門'字眼的,你都可以進去表明身分,讓他們來找我或義三哥。”
“好。”她要出轎,他不由自主地拉住她。
見她回頭看著自已,他連忙鬆開她的手,輕聲說道:“你第一次出府,要小心。”
她點了點頭,笑道:“我記得你說過的每一句話。”
沒有什麼理由再留她,只好微笑送她。他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轉角,怔忡了會兒,正要喊起轎,忽地,跟在後頭的轎子停下,西門義匆匆走過來,訝道:“她去哪兒?”
“她頭一回出門,我讓她先去逛逛。”
西門義腦筋極快,已猜出幾分,對著轎外的阿碧說道:“阿碧,你去跟著她,省得恩弟擔心。”
“不不,阿碧,你留在我身邊,別跟去。義三哥,十五她這一年陪著我,不曾出過家門,也夠悶了,讓她自個兒玩一玩也好……何況,阿碧跟著你出門幾次,旁人會認得她的。”
說得好象只有祝十五才年輕,卻忘了自己也不過二十四歲而已,西門義陰沉的臉微柔,道:“你也別光顧著她,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子。一感到不舒服,就告訴我或阿碧,唉,其實你不必來的,不過是個包子鋪開張嘛,雖然頂著西門家的名,卻是祝八的包子鋪,明明你我對她都沒什麼好感的,偏偏你為十五想——”頓了下,見西門恩露出淡笑,他搖搖頭,道:“待會兒,若見著南京城所有的百姓,我一點也不感到驚訝。”放下轎簾,向阿碧使了個眼色,便回到自己的轎裡。
“起轎。”
出了巷口,從轎窗裡已不見她的身影。西門恩望著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相隔十來年再出府,見到大街並不陌生,一切都像他告訴她的,不曾變過。
轎愈近八姑娘鋪子前,愈瞧見許多人不停地張望。
三姑六婆,人之天性。
“還好讓十五先下轎,否則她必會受驚嚇。”他喃喃自語,想起十五,面容不自覺地浮起醉人的笑來。
一年前初進南京城,那時緊張個半死,身上也沒剩多少盤纏,只能與祝八她們分別尋西門家——
想起祝八,心裡就有淡淡的恨,那種恨,就算時間過了一年,仍然沒有辦法沖淡。
“我心中果然還是一個鬼。”人家都說,什麼人都可以恨,只有親人不會恨久,但她自己心裡也清楚,這一輩子最多隻能做到形同陌路而已。
她慢慢走在大街上,東張西望地瞧著街上四周,果然如恩哥所說——
“左手邊范家鋪子數來第三間是酒樓,啊,真的呢!”她驚喜地看著那據說是朝廷在南京城建的十六座酒樓之一,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酒樓最有名的是醉仙烤鴨,不過右手邊往前走過十家,有一間小店鋪,也是賣烤鴨的,味道不比酒樓差,咦咦,真的還在。”
事隔十幾年,南京大街除了一些小店小鋪開了之外,幾乎都沒有變過,一切就像是恩哥拿出來的圖卷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