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年只是“文革”後期的一個平凡年份。所以“一九七五”提示的是革命年代的日常生活和個人生活。
南方都市報:但我仍然看到有評論說小說是表現了革命年代末期的那種疲態,在一般人心目中這個年份仍然會和特殊的時代聯絡到一起。
林白:只要讀過林白作品的人,就會知道林白寫的可能還是她自己的1975,而不是別人的1975,一個國家的1975。我沒有那麼大的野心,也沒有能力。政治備忘錄不在我的範圍之內。小說裡也寫到了政治,但你想想,廣西北流那樣一個地方,離中心多遙遠啊。所以我在《別章》裡面寫到,大隊補開周恩來的追悼會,一大班人擠上去看周恩來畫像。中國那麼大,即使是農村之間的差別也很大的。
南方都市報:你也沒有用反思的角度去處理那個時代。
林白:我覺得我不是一個知識分子,反思是知識分子的事情。審視還是有的,但你不要指望我說出一條兩條哲理的話。但審視是非常冷靜的,要有距離的,我不是那麼冷靜的。我下部有一些癲狂的東西,是在生活之中的。雖然隔了三十年的距離,但我又進去了。還是用自己的感覺和情感進入到當時的生活,情感的因素更強烈。
“我在文學的‘斜路’上走得很遠了”
南方都市報:你感覺的1975是怎樣的呢?小說寫了一個知青故事,但你用了一種狂想的方式來寫。這跟我們過去看到的知青題材小說很不一樣。
林白:一個1975年下鄉的知青,她的內心狂想是怎樣的?這是我想表現的,我想寫的跟別人不一樣。1975年的知青比老三屆的知青幸運多了。我們第一年去就有國家每個月給十塊錢生活費,還供應米、豬肉、農具什麼的,條件已經好很多了。我們那時革命激情完全談不上,也沒有那麼苦難,就會滋生一種狂想。我一直覺得我會寫那段知青生活,幸虧以前沒寫。如果七十年代寫就成了傷痕文學,八十年代寫就成了尋根文學,九十年代寫就成了新寫實文學。而現在我寫的跟別人都不一樣,更接近《萬物花開》的狂想式的寫法。
南方都市報:你似乎主要在寫那個時代裡特立獨行的人物。比如女知青安鳳美講述自己的性經歷,還有那頭獨特的豬。為什麼這樣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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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白:《致一九七五》走上“斜路”(2)
林白:因為女知青剛好在十七八歲,性是一個重要的問題。而且我寫的是一個女流氓呀。安鳳美放蕩不羈,或者說有自由精神也行,她不要當先進知青,也不要招工,她就要隨心所欲地生活。她交很多男朋友,肯定要談性嘛。她要向同伴灌輸觀念,她可能認為這才是真正的生活。那頭豬跟王小波寫的那個非常像。但它確實是有原型,我們真的是養過這樣一個黑豬,比人都高的豬欄它能跳出來,而且越喂越瘦,後來跳欄跑掉了。這些東西也是刺激我寫狂想的原因。雖然隔了三十年的距離,但我還是用自己的感覺和情緒進入當時生活裡去了。有人評價我寫的是革命年代的自我消解,我覺得可能對吧。
南方都市報:《致一九七五》的結構很奇特,上部和下部的風格及內容差別很大。
林白:對,寫法完全不一樣。上部其實本來是小說的“前言”,一氣寫了17萬字。我一想作為前言實在太長了,就改為上部,原來的正文是下部。上部是誠摯地,感情很飽滿地對時光的追憶與重構,有點回憶錄性質。下部就是一個知青小說,一種狂想性的寫法。比如一個麻包袋能講話、路也能講話,豬也能講話。風格跟前面完全不一樣。
南方都市報:上部的寫法很散,更像一個自傳而不是小說。
林白:有比較強的自傳性質,但其中也有幾個虛構的人物,可以說是一種散文化的小說。它沒有一個主幹,沒有人物的命運,是彌散性的寫法。必須完全靠情緒把它提起來,靠細節把它豐富起來。我的整個寫作一直有這種傾向,我不喜歡那種單線條的,從起點到終點,有高潮有結局的,講個故事給大家聽。我的寫法是像一滴水化進去那樣寫的。我認為散文化的小說應該是小說的一條寬廣的道路。所以我在後記裡說,我在文學的“斜路”上走得很遠了。
南方都市報:“斜路”?
林白:《婦女閒聊錄》出來的時候我說自己是走了一條文學的“岔路”,這次我更謙虛一點,說“斜路”。我覺得現在的小說都一個樣,所謂鮮明人物、性格、對話,所有文學雜誌,長篇短篇都是一個型別的小說,太膩了。你非要讓我寫成那個樣子,我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