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娜說道,“你真是不接受我的勸告。也許你現在吻我的手和當年我讓你吻我的臉是同一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我問道。
“我得想一下,是一種對拍馬屁和搞陰謀的輕視。”
“要是我說是,我可以再吻一下你的臉嗎?”
“在你吻我的手之前你就該問了。不過,只要你高興,我答應你。”
於是我俯下身子。她的面孔安詳得像一尊雕像,簡直是毫無情感。我的嘴唇剛接觸到她的臉,她便躲閃開來,說道:“現在你叫人把茶水給我送來,你還得馬上送我到雷溪夢去。”
她的語調又恢復到老樣子,好像我們之間的來往都是被人強迫的,而我們只不過是傀儡而已,這使我內心十分痛苦。其實,我們之間來往的哪一件事不使我痛苦呢?無論她用什麼語氣對待我,我都不能對它信以為真,或對它懷抱希望;同時也不能絕對不信,或者絕對失望。反正事情就是如此,何必去重複一千次一萬次呢?
我打鈴要茶,那位茶房又帶著他那條神秘線索的餐巾來了,並且一次一次地搬進五十多件餐具,就是看不見茶。他拿進來的有茶盤、茶杯、盆子、茶碟、刀叉,包括大切刀,還有各式調羹、鹽瓶;一塊柔軟的小松餅,上面蓋著緊緊的鐵蓋;一塊鬆軟的奶油,下面墊著為數不少的荷蘭芹,看上去真像《聖經》中躺在蒲草箱中的胖娃娃摩西;一塊麵包,上面撒了粉狀的東西;另外還有兩塊三角形的麵包,上面留著烤箱鐵格的烙印;最後才是一把肥胖的家用茶壺。茶房拖著腳步走進走出,面孔上表現出疲倦和受苦的樣子,拖延了好半天才把東西放好,然後才拿來一隻外表精緻的小盒子,裡面放的是小樹枝一般的茶葉。我這才衝開水沏茶,又隨手從這一大堆餐具中拿了一隻茶杯,倒了一杯給埃斯苔娜。
喝完茶後隨即付賬,自然沒有忘記給茶房小費,給馬車伕小費,連女侍者也沒有忽視。總之,整個旅館的人都得到了好處,結果弄得他們好像受了汙辱,甚至射來敵視的眼光。埃斯苔娜的錢袋變輕了。我們登上馬車後即刻離去。馬車一轉彎便駛進了齊普塞德,叮叮噹噹地在新門街上前進,兩旁是高高的圍牆。我一看到這圍牆便感到羞愧。
“這兒是什麼地方?”埃斯苔娜問我。
起先我愚蠢地裝作沒有認出是什麼地方,然後才告訴她是什麼地方。她伸出頭望了望,又把頭縮回來,低低說了一聲:“全都是壞蛋!”當然我一定不會告訴她剛才我還來過這裡呢。
我這時輕而易舉地把話題引到了別人身上,說:“賈格斯先生在這個鬼地方可有名望呢,他掌握了許多秘密,在倫敦是沒有人可以和他相比的。”
“在我看來,無論什麼地方他掌握的秘密都比別人多。”埃斯苔娜低低地說。
“我猜,你常和他見面吧,對他的一套已經習慣了。”
“自從我能記事開始,和他見面確是習以為常,不過見面的時間是不定的。至今我還是對他了解不深,瞭解的程度和我剛剛學話時對他的瞭解差不多。你和他打交道,覺得他怎麼樣?你和他相處還好嗎?”
“我習慣了他那種對一切懷疑的神氣後,”我對她說道,“和他相處倒是蠻好的。”
“你們來往親密無間嗎?”
“我只到他家中吃過飯。”
埃斯苔娜猶豫了一下,說道:“我想他住的房子也是個古怪希奇的地方。”
“是個古怪希奇的所在。”
我本該小心謹慎地談論我的監護人,結果卻自由地和她談了起來;如果當時我們沒有突然被煤氣燈的亮光照射得頭昏眼花,我就會詳細告訴她那次在吉拉德街吃飯的情況。亮光持續著,好像四周全被照得通亮,我心頭出現一種從來沒遇到過的、難以言說的感覺。一直走過了這一地段,我還感到眼花了幾分鐘,就好像身處於閃電之中。
我們的話題由此而改變,主要談論著我們馬車所經過的這條路,如這條路左邊是倫敦的什麼地方,右邊又是倫敦的什麼地方。對她來說,這座大城市也是陌生的。她告訴我,在她去法國之前一直未離郝維仙小姐左右,即使到法國也只是來去兩次經過倫敦而已。我又問她,她現在住在倫敦,是否也受我的監護人監管。聽了這句話,她斬釘截鐵地答道:“但願不受他監管!”只說了這一句,其他的話就沒有了。
她一心專注於吸引我,想戰勝我。只要達到令我傾心於她,她可以不惜任何代價。我想逃避這點是絕對不可能的。然而,這並不能使我愉快,因為即使她沒有表現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