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勝見到她的笑容不禁一愣,隨即有些惱,但是轉念一想,現在便是在中國本土的醫生都不願意到這戰場前線來,他又有什麼資格去苛責那個放棄了國外安逸生活,毅然決然選擇歸國的姑娘呢?
斯莫萊特不無犀利地問道:“中國那麼大,難道就連職業醫生都找不出來嗎?”
林可勝神色倉皇地搖了搖頭:“基本上每打一仗,便是慘烈無比的硬仗。國軍一步步敗退,日本人一步步逼近,而數以千計的職業醫生被留在後方城市和淪陷區。而我們現在所要做的,不僅是救治受傷計程車兵,更要將這裡的情況傳遞給淪陷區的醫生,讓他們那些人更多地加入到我們的隊伍裡來。”
老林在歐洲留過學,一口英語夾帶著蘇格蘭的口音,透過男子特有的低沉糅合的嗓音,有一種令人驚覺的金石之音,任是隊伍中的誰也不敢小瞧了這個瘦小的中國醫生。
“我覺得林先生身上有一種特有的氣質,跟你很像。”諾爾曼在落旌耳旁小聲嘀咕道,神情中透著一股單純的好奇,“可如果真的要說是什麼氣質,我又說不出來,就只是覺得你們本該就是一路人、一國人。”
落旌臉上是恬靜的神情,她的眼神含著悲憫,望著這片瘡痍的大地和飽受苦痛的戰士們。落旌知道諾爾曼無法說出的氣質,其實只是千錘百煉後的人間痛苦。
兩名士兵跑著過來向老林行禮,其中一個臉頰黝黑的小夥子朝一行人燦爛一笑,說道:“林院長,我是國民革命軍新編第四軍第二支隊三團五排的排長,接到訊息後特來迎接國際醫療隊。我姓吳,你叫我小吳就好。”
老林握住他的手:“辛苦你了,小吳同志。”
新四軍?落旌眼睛一亮,語氣難掩急切地問道:“你好,我想請問一下,你們認不認識李君閒這個人?木子李,君子的君,等閒的閒。他是我的弟弟!”
卻不想那兩個士兵相互對視一眼都是一臉茫然,小吳搖頭憨直道:“不好意思,新四軍是重新編製成立的,醫生你的弟弟有可能是才編進來的,所以我們也不知曉。等到了部隊,我們可以找其他支隊或者向團長他們問一問。”
那封信落旌拿著讀了不知道多少遍:“怎麼可能,我弟弟……我弟弟他就是說,他加入的是新編制的新四軍的第二支隊!”說到最後,她的一顆心就沉沉地落了下去,見不到底。
小吳見到落旌忐忑凝重的神色,便安慰說道:“姑娘你也不要太擔心,一個支隊裡有千多人,下轄不同的團,團下又有排,排下還有班,你先別急,回頭我找我們團長幫你問一問便知道了。好在才剛到營地,大部隊暫時還沒有分開。”
落旌沉默著緊握著手,林可勝倒是覺得這個剛回國來的醫學高材生嬌氣得很——這個年頭,誰沒幾個親人,誰又沒經歷過妻離子散、骨肉分離,他覺得落旌太大題小作了些:“好了,小吳排長你先領我們去找到隊伍好了,這裡有這麼多病員,不能再耽擱了。”
小吳連忙行了個軍禮說是,便領著一群人往前走去。
這裡是無路的山谷,因為道路崎嶇又多山反倒成了軍隊天然的屏障,只是敵人雖不容易發現,可是自己人來往之間也多有不便。
落旌走在最後面,心事沉沉——這裡兵荒馬亂隨時處於打仗的危險,軍隊不同的編制讓戰士們必須守在自己的戰區,那麼多人,她要怎樣才能找到君閒呢?
諾爾曼見她落在隊伍後面,便停下來等她:“落旌,你是在擔心你的弟弟?”
落旌勉強笑了笑:“是的,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我阿弟了,除了上一次通訊外,便再也沒有聯絡……”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可是嗓音還是難掩輕顫,“我甚至不敢想,如果他出了意外,我該怎麼辦?”
諾爾曼不能理解:“哦,落旌,你是你,你弟弟是你弟弟,為什麼要把兩個獨立的個體捆綁在一起呢?”
落旌搖頭,眉目輕觸地說道:“你不懂,這就是中國人所說的血緣紐帶。宗族親情是這裡每一個人與生俱來的本能,而這種本能伴隨著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一代代人們,已經融入到這裡每一川山脈上、每一條河流中。”
來這裡的大部分外國人不曾走過山路,一個兩個都不知道該如何走。落旌回頭朝諾爾曼伸出手,便把他拉著走上斜坡,她說道:“也許現在你覺得我說的有些荒謬,但是我還是想說,日本人不可能打敗佔領中國。只要我們還在這片土地上,日本就永遠不可能讓這裡的四萬萬子民都屈服於它的刺刀與炸彈之下。”
看著逆光的落旌,半響,諾爾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