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昔心裡正裝著個火藥桶,剛開始沒爆發出來,那是因為氣過了頭,這下被秦志雲一刺激,那些火氣咋然湧上喉頭,她開口就連珠炮似的怒喝道:“你什麼意思?就你這樣還想看不上誰?你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破孩子,你老師沒教你每天照鏡子講文明嗎?你以為你是誰?你!你…”
她堵著氣罵完,心裡就酸意瀰漫,悲從中來,腳下踉蹌間,她靠在瞭解籤的攤子上,雙目睜著,眼圈兒卻漸漸泛紅,淚珠一顆顆的從她眼眶裡湧出,晶瑩柔弱,梨花帶雨。
秦秣並不知道柳昔原本百結的心思,但見她乍然難過成這樣,驚訝之餘也有些憐惜之意。
往前走上幾步,秦秣遞過手帕到柳昔面前,那是她隨身帶的一塊素藍色棉布手帕,平常也沒什麼用處,一般人不會帶著種東西,而秦秣帶著是出於當年習慣。
柳昔猶豫了一下,將視線轉到秦秣身上,沒接帕子,只是冷笑:“我不用你假好心,你省省吧!”
她偏過頭,自己從隨身小包裡拿出紙巾,擦了眼淚便昂首往外面走去。
“我還沒輸。”她在心裡對自己說:“就算輸了,我也自己忍著,才不要你來同情,假好心!要是我贏了。我也會裝好心的!”
她抬腳跨過月老面的門檻,後腳跟剛收起,便見方澈迎面走了過來,微帶驚訝之色:“柳昔,你怎麼?”
“我眼睛迷了沙子,心裡不痛快!”柳昔哼了哼,“我先回去啦!”
方澈便在門口停下腳步,側身等柳昔先走。
“阿澈…”柳昔剛從他身邊走過一步,忽然回頭過來,極甜極美的展顏一笑:“我喜歡你,我一定要自己說出來!我不用別人來說。”
方澈靜立不動,臉上一片淡然,彷彿只是聽人說了一句“今天天氣不錯。”
柳昔忽然極快速的湊上紅唇,方澈將臉側開,那雙紅唇便只堪堪檫到他的左頰。
“你好小氣!”柳昔後退開來,又撅起嘴輕哼:“我喜歡你而已又沒逼你喜歡我,膽小鬼!”話音落下,她嘻嘻一笑,轉身大步離去。
方澈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默然片刻,忽然低嘆一聲。
“你喜歡我,我不喜歡你,而我心中的人,又何曾回應過我?”他有些明白柳昔的難受,但愛情又不是同情,他不會接受別人的同情,也不會將同情賦予他人。
秦秣站在月老的泥塑旁看著方澈的背影,心中也泛起淡淡的惆悵,“柳昔有勇氣訴說,我卻明知他在等我,偏偏說不出口,裹足難前…”這樣想來,她又自嘲一笑。
正是因為曾經說過太多虛假的甜蜜言密語,所以秦秣無法再用言語訴說真心,她微抿唇,思量著如何讓方澈明白自己的心意。
“解,你還求不求籤啊?”秦雲志左右看看,有些不耐煩了。
方澈跨步進來,向秦秣灑然一笑道:“求一支,如何?”他在門邊只是掠過一絲難過,畢竟是思量多年,他深覺最近大有進步,該當欣喜才是。
秦秣本來自那和元老道離開起就沒了求籤的興致,不過現在方澈提議讓他求,她求一支也無不可。
跪到蒲團上,秦秣閉目跪拜心中的神明,不是哪一尊神而是她自己心中的信念。
道童遞過線香給她,她捐了十塊錢添香火,比起柳昔堪稱小氣。
插上線香之後,秦秣搖了籤筒,撿起地上的籤一看:“上上大吉。”
秦雲志已經好奇的伸出手來要槍她手上的籤,秦秣卻將手一讓,笑吟吟的道:“你會解籤嗎?”
“那怎麼可能會?”秦雲志有些無趣道:“二姐,就是看看而已嘛,一定要會解籤才給看嗎?我好奇不行?”
手執拂塵的道童臉上帶著職業笑容,一手虛引道:“姑娘,這邊可以解籤。”
那邊可以解籤,誰都看得到,雖然和元老道中途離場,但那清風道童還坐在那裡。
秦秣搖頭笑笑,“這籤不用解,方澈你看。”她將籤遞給方澈。
“上上大吉。”方澈翻過竹籤,念出另一邊的字,“得其所哉,得其所哉。”這支籤與一般的四行籤不同,籤文那一面通共八個字,還是重複的“得其所哉。”
他又反覆將這籤文唸了幾遍,心中有些驚喜和難以置信,“她讓我看這籤文的意思,難道在暗示說,我可以得其所哉嗎?”
這樣想過之後,方澈卻怎麼也不敢肯定,他又往秦秣臉上看去,見她笑意盈盈,那眼神彷彿在說:“難道不正是得其所哉嗎?你已經得到了,還猶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