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三月初春,大興城內開滿了迎春花。
大昱皇宮,伍德殿內,花瓶裡那束嫩黃的小花散著縷縷幽香。
“陛下,衛風用兵,向來速戰速決。這次四箭即大敗吐蕃,未用得上兩個時辰。”一裘袍男子恭敬肅立一旁,謹慎說道。
“他這突厥國主倒是做得挺滋潤。”李開祁搖動著手中摺扇。神色未有一絲波動。
裘袍男子暗道,這涼颼颼的天氣,搖個什麼扇子呀?莫不是因這殿內尚燃著爐火,讓陛下熱著了?可這也不算熱呀,不過,瞧那扇面的字,倒像是可汗的字跡。
李天祁伸出修長大手,輕撫扇面。稍頃,抬眼一望,“怎麼停了?接著說!”
裘袍男子趕緊回神,接著道:“最令人叫絕的是,他沒有貪圖那十萬大軍,而是與吐蕃贊普做了一筆買賣,以每人十擔青稞,十擔小麥外加十兩黃金的價格賣回了給吐蕃。”
李開祁突地爆出一串大笑,“當真如此!哈哈哈哈——他可真想得出,不過這的確是他的作風。這樣做對西突厥來講,無疑是最正確的選擇。”
“是,可大臣們都不解,可汗何以將十萬大軍又送回去了?那可是十萬大軍啊!”
“但換來的卻是兩百萬擔糧草!突厥經常屢遭天災,聽說這雪又下得沒完沒了,恐怕是要有雪災了,他多半是為了預防天災儲存糧草。兩百萬擔糧草!足夠西突厥全國捱過這場天災。並且,那十萬大軍就是十萬張嘴,留著無益,不如給回吐蕃。只是想不到,他賣了這麼個好價錢。兩百萬擔糧食啊,足以讓吐蕃窮上一段時日,哈哈哈哈——”說完又是一串爆笑。
笑過一陣,又接著問道:“他平常都與何人來往?他與那阿史那欲谷的傳言可否屬實?”
“這……臣不敢妄自猜測……況且阿史那欲谷死後,那些皇宮妃春,除了可敦及少有幾個殉葬外,其餘的都被他收繼了。”
“哼!美人在抱,他倒是享受啊。”李天祁面上一寒,收了那不斷搖晃的摺扇。
“是,只是他對那些女人雖錦衣玉食照顧得無微不至,卻是很少去後宮,想必可汗憂心家國,倒是清心寡慾。”
“未必見得,許是他不喜女人,獨愛男人吧。哼,不要再提他了,朕不想聽了。”李天祁冷冷揮手。
“是,陛下,那臣退下了。” 裘袍男子就欲轉身。
“等等,他……吃得可好?”
“可汗並不像其他國主那般奢侈,消減了很多自己的用度,他吃得很清淡,也很少。”
“那種地方,能有什麼好吃的。”長長的羽睫一垂,遮住了眼中的冷色,也遮住了一絲不欲給人知曉的情緒。“想必又是想節省些用度,多照顧些百姓吧,突厥的百姓有福了。”
“是!”聽聞他誇獎自己的偶像,裘袍男子臉上露出了光彩,“可汗他躬履節儉,從不要求添置新衣,但又很注重外貌,便是那些洗了又洗的舊衣穿在身上,也是不允許有半絲汙漬,他穿什麼都是一樣光彩奪目。”一聲冷哼出口,伴著一道厲芒射來,裘袍男子頓覺得失口,嚇得肅立一旁,不敢再言。
“他有如何光彩,朕自是知曉,不勞卿告知。你下去吧。”
“是。”
大雪,依舊不停地下著,未有一絲停下的趨勢,漫天鵝毛飄飛,覆蓋了天地間的所有物事。
衛子君立於帳前,望著那鋪天蓋地的大雪,心頭一點點收緊。
本已是應該做好迎春的準備,氣候卻比深冬更加寒冷,地上的積雪已經一尺多厚,無數的牧民生了凍瘡,牲畜無法扒開厚重的雪殼尋找牧草,已經陸續有牲畜凍死餓死。
只怕,這場雪後,又會有人對西突厥虎視眈眈了。
“也不多披件衣服,天這麼冷!”迭雲將一件披風披到衛子君肩上。自從那日出徵,迭雲和劉雲德擔憂不已,中途又聽聞她遇刺,迭雲足足哭了兩日。見她安全回來後,即刻便不再與她賭氣了。
衛子君轉身握住迭雲的手,一雙清澈眼眸望向迭雲,“把你們都困在這兒了,唉!”眼神劃過一絲促狹,“反正迭雲一時回不去,給迭雲娶個突厥媳婦兒暖被窩吧!”
“你!還是沒個正經,再說,看我還理你不!”迭雲氣呼呼瞪了眼那笑眯眯的人。衛子君清澈的俊眸含著晶瑩的笑意,直直望著迭雲氣得紅紅的小臉,不由唇角翹起,讓人心疼模樣令她握緊了迭雲的手。
望著這樣的她,這樣的凝視,這樣緊握的手,迭雲一顆心開始狂跳,不自自覺垂低了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