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航最近過得也很鬱悶,走到哪兒都覺得有雙眼睛在注視自己,就連上廁所都顯得提心吊膽。他明白父母的苦心,也清楚他們反對的理由。他甚至覺得在這件事上自己父母的態度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理智的。當初他把手交到石紹傑手裡時,便預料到有這麼一天。過去那些難眠的夜或是夢醒的黎明裡,他聽著時鐘呆板規律的滴答聲或是鳥兒在枝頭聒噪且不知疲倦的鳴囀,那時他才能意識到自己心裡一些不易察覺的變化,那些變化彷彿畏光般只有在黑暗中才顯出原形。他認得那些形狀,他知道它們都是些什麼。它們是異國寒冷的早晨醒來時想念的一頓並不美味的早餐,是熬夜伏桌打盹時披在肩頭的一件外套,是生病臥床時身邊那小小起伏的弧線,是過節時落在視線深處的煙花,是一碗煮破了皮兒的餃子和一碗甜得有些過分的湯圓。陸航記得他回國的第一天來到曾經就讀的母校,夜幕下那些熟悉的建築勾勒起他所有記憶的輪廓,他看著校門前那排低矮的灌木,看著門房口微弱的燈光,透過傳達室的玻璃窗他甚至看得到那個車棚。那個時候,他的嘴角慢慢抿出一道彎曲的弧線:“石紹傑,你終於贏了。”
陸航隨手拿了瓶紅酒,放進購物籃裡然後回頭看了一眼石紹傑:“你也要一瓶?”對方似乎愣了一下,旋即雞啄米似地點頭。
“阿航,那天……唔……那天回去之後你……”
“我很好,你之前不是也看到了嘛,出門都配貼身保鏢。”
“都是我的錯。”
“跟你沒關係。”
陸航看著石紹傑,覺得他好像在醞釀著什麼,果然不出三秒,一句冒著熱氣的傻話算是新鮮出爐:“阿航,要不我也跟家裡攤牌吧。”陸航很想拿酒瓶子敲敲那個腦袋,覺得連西瓜都比它有內容。
在超市待的這一會兒功夫,窗外凌晨時分停住的雨又開始死灰復燃,逐漸由稀轉密。等陸航接到爸爸從市場那邊打來讓他去小區門口會合的電話和石紹傑一起來到超市門口時,發現這雨水已經有些瓢潑的意思了。
“阿航,你沒帶傘吧,我這兒有。”陸航看著石紹傑把掖在胳肢窩下的傘抽了出來:“正好東西我也買完了,走,我陪你。我們一起回去。”
小小的一柄傘撐開後也不顯得大,根本遮不住兩個並排著的男人的身影。冬天的雨水像刀子,陸航曾經償過那滋味,因此看見石紹傑幾乎被雨水湮溼的半邊身子時,他才會罵他笨蛋。
笨蛋,你知不知道,有那句“我陪你”就夠了,我便有勇氣繼續走下去。已經足夠了。
連凱知道這件事時,新年已經過了很久,各處都醞釀著另一種節日的氣氛。唔……或者應該說,這個節日也算是種新年。只不過是死者的新年罷了。銀元、紙錢、或者是黃色皺紙做的金條,連凱記得石紹傑曾經說過這是給死人發年薪的日子要到了。
連凱會想到帶著自己老婆去陸航家一次,除了郭靜同志努力不懈的爭取之外還要感謝陸航媽媽跟石紹傑在菜市場的一次偶遇。說那是偶遇,因為陸媽媽幾乎很難得會光顧菜場這地方,更多的時候陸家都是陸爸爸“買,洗,燒”的一條龍服務。
據說,那次會晤的時間並不短,還是不名真相的石媽媽熱情主動的招呼才使一度將注意力高度集中在剛上市的草莓上的陸媽媽成功轉移了方向。很難判定當時陸媽媽說話時的語氣也很難推斷石媽媽當時知道這件事後的態度。不過,就那天並未造成群眾圍觀這點來看,雙方還算是理智。
連凱接到石紹傑的求救電話,馬上意識到,那天在餐廳裡他和蕭宇都矚目的日子來臨了。說不上有什麼感覺,連凱甚至覺得它平常得就像每一天的到來一樣。他在想蕭宇會不會也和他有同樣的感覺。但他知道這種可能性渺茫到比2012的預言還要小。
這次去陸航家,郭靜同志表現得頗有積極性。早幾天就和他討論到時候該怎麼說話,甚至連頭髮和衣服都精心準備了一番。連凱說她像是去見親家的丈母孃。
“丈母孃就丈母孃,石紹傑這小子要是早點告訴我他心裡那個是陸航的話還用得著搞成現在這樣。”
剛踏進陸航家時,連凱發現陸媽媽看著他和郭靜的眼神似乎有些戒備,直到他介紹說身邊的這位是他老婆時,對方才如釋重負般地長舒了一口氣。
連凱並不急著奔主題,他這次來甚至不打算說這事。只是說藉著朋友的名義跑來蹭大名鼎鼎的陸家菜。陸媽媽把之前對石紹傑的熱情全轉移到了連凱和郭靜身上。特別是郭靜,飯才吃到一半已經對她推心置腹。
“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