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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著兩隻鎮宅避邪的青石獅子。門樓前高挑著兩盞大紅燈籠,門簷下有風鈴嘩嘩的搖動。紅漆塗成的宅門上,古銅色的門環清晰可見。可以說,這座豪華的陰宅與韓家宅院並不遜色。從敞開的兩扇宅門裡,見到的是呈雙喜字佈局的庭院,院落相連的是四合院、穿心院、偏心院,照壁上是木刻和彩繪的圖案。最奇的是這座紙糊的陰宅外,附有幾條細長的麻繩,這時有人牽動了一下那根麻繩,紙宅裡端著茶具的老媽子、丫環們竟然不停的走動起來。紙宅裡的戲臺上,活靈活現的正在演出三英戰呂布的戲劇,戲裝的小紙人還會團團打鬥起來。再一拉麻繩,碾磨坊裡的石磙、毛驢和磨佚,也都圍著磨臺一圈又一圈的轉動起來。

旋風

韓家的管家和九蟬都看得呆了,說這麼一座扎彩的陰宅,得花去多少銀錢。他們急忙追問抬著紙宅進來的扎彩鋪的夥計,問,這是哪家大商號送來的?

一個夥計老實回答,是四喜堂的姑娘。

老管家連連搖頭說,夥計,你一定是弄錯了。韓家是富宅旺門,韓掌櫃在世時清白作人,從不涉足花街柳巷,也沒有與四喜堂的女孩子有過任何瓜葛,她們怎麼會到這兒送紙紮的東西,你們一定是送錯啦。

我們不會弄錯的,夥計說,你去問一問你家少爺就知道了。

老管家和九蟬都明白了,一時內心裡變得忐忑不安。老管家對九蟬說,我們應該告訴少爺,但是萬萬不能讓老夫人和三位少奶奶知道。九蟬附和道,是啊,老夫人知道了一定會氣暈過去的。

可是,在抬棺起靈的片刻,老夫人還是從別人的嘴裡知道了此事。她把韓金坊叫到自己的臥房,怒氣衝衝地指著他的鼻尖大聲質問道,四喜堂的女孩子送來了紙紮的陰宅,這成什麼體統?跟打了韓家的人一個大嘴巴一樣,把你爹一世的名聲都玷汙了。你說,是誰指使她們送來的?她們這些都不要臉的臭婊子!

韓金坊側過臉去,說,我怎麼知道,反正不是我讓她們這麼做的。

韓老夫人青腫著眼眶說,孽子,你快要把我氣死了。在這裡傻站著幹什麼,還不快去一把火將它燒掉。韓金坊在母親面前垂手而立,面色蒼黃,他囁嚅著對母親說,娘,你不要生氣了,我就去把它燒掉。

我還能不生氣麼?老夫人氣噓噓的說,除非我是一個沒心沒肺的木頭人。

老管家從門外腳步急急的走進來,小心翼翼地對老夫人說,老夫人,咱們是不是該起靈送葬了?

老夫人聲音嘶啞的說,好吧,起靈出殯。

韓金坊垂著兩隻手走出母親的臥房,沮喪地站在靈棚前,看著九蟬一把火將那座紙紮的陰宅焚燒掉了,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傾刻間化為一堆黑色的灰燼。當韓掌櫃的靈柩被無數木槓抬起來時,靈棚外的僧人和眾多道士們,就急促的把手裡的木魚敲響。賬房九蟬代替韓少爺摔了頭頂的喪盆,他將一個青灰色的瓦盆舉起來,舉過頭頂後砰的一聲摔碎在靈柩前。然後韓掌櫃的靈柩抬出了門口,庭院裡的嚎啕聲覆蓋了整個韓家宅院。

那時,梅香和兩個女孩子站在西關街上,目光追隨著緩緩行移的靈柩,臉上仍是無淚無悲。梅香只是在心裡想著,韓掌櫃一生經營著那麼多處燒鍋,積攢了無數銀錢,到頭來還是死了。想一想,一個人生來死去的,真是沒有什麼意思。

靈柩緩行著走過西關街。梅香清楚的看見靈柩後面是韓少爺的三個挽手相攙的太太,臉面上沒有太多的悲情,有時候還互相說笑著什麼熱鬧的話題。跟隨著靈柩走去,地面上鋪滿了鞭炮的雜色紙屑。幾個夥計一邊手扶著靈柩,一邊不停地大把揚撒著手裡的紙鈔。一片片真實的紙鈔在靈柩四周飛繞著,未待落到地面去,就被尾隨追趕的看熱鬧的路人,伸手抬臂在半空中爭奪捕捉而去。

你擁我擠,那種場面看上去十分壯觀。

大街上的風吹動木杆上的紙幡,發出不痛不癢的喧譁。低沉的悲樂環繞升空,令人心旌為之心碎,這種時候讓很多送葬的人不由潸然淚下。也許,他們會不由自主的產生很多人生的感悟。梅香發現肩扛著紙幡的卻是九蟬,白膚細潤,頭髮梳得一絲不亂,髮絲中間分了一道縫,很有戲臺上奶油小生的味道。

梅香面對著的是一片無法形容的傷感人懷。對於眼前的這一切,她還是有著一種恍然若夢的感覺。在她的記憶深處竟然浮現出幾年前的一幕,那是她踏進四喜堂第一次見到韓金坊的夜裡。

那個夜晚出現的讓她百思不解的惡夢,競與此時此刻的場景極其吻合,一模一樣,這真是太讓人難以置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