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唄,他們看也是白看的。珍兒搶著說,梅香姐就是好看,街上的人都願意看她。再說女人生下來就是要給男人們看的。
梅香眼神憂傷的望著韓家的高大門樓,她說,你們是來這裡看熱鬧的,我是來給韓掌櫃弔喪送葬來的,我心裡很難受。
珍兒仰起頭不解的問,梅香姐,你又不是韓家闊太太和少奶奶,吊什麼孝,送什麼葬呢?我真是不明白了。
梅香閉上眼睛說,你是不明白,你怎麼會明白呢?韓掌櫃是被韓少爺活活氣死的,我也有罪過。
他死了跟你有什麼關係?宛兒滿臉困惑的問。
你來四喜堂最晚了,還不知道這裡的內情。梅香低著頭說,韓家的人都這麼說,鳳落城裡的人也都這麼說,是我把韓少爺迷住了,也把他給坑了,讓他做了那麼多神魂顛倒的蠢事。
他們闊富人家有錢,有錢的少爺就是吃喝玩樂,嫖女人。珍兒說,他有錢,咱們窯子裡的女孩子沒錢,一個願掏,一個願收,這都是兩廂情願的。
宛兒附和道,還是珍兒說得對。
梅香聽了珍兒的話,手託著下巴頦兒,陷入了長時間的沉思之中。這時候,城裡天賜福飯館、天發盛商號、瑞慶和商號以及果香鋪、成衣鋪、綢緞莊的掌櫃們,頭頂上都紮起一片白布從扎彩鋪裡魚貫而出。跟在後面的夥計們懷裡擁抱著紙牛、紙馬、紙人一類的扎彩,徑直向韓家的宅門走去。接著,東關街呂家燒鍋的呂掌櫃也走出來,幾個夥計從扎彩鋪裡抬出一頂栩栩如真的大紙轎,顫悠悠的抬進了韓家的門宅。梅香心頭豁然一閃,低語著說,我也應該給韓掌櫃送去一件紙紮的東西,心裡也許能好受些。
在韓宅紙幡時時喧譁的門口,梅香瞥見了短胡濃黑的韓少爺,兩腮塌陷明顯的瘦削下來,憔悴不堪中已經失去了往日闊家少爺的神彩。自從韓金坊被土匪綁票之後,梅香聽到了一些虛虛實實的傳聞,那些飛遍了全城的傳聞讓她為之提心吊膽。夜裡嚴重的失眠,沒客人睡在她房間的時候,她就抱住韓少爺睡過的那個枕頭,嗅著一股油脂的味道,想了很多過去的與韓少爺交際的事情。那種摻雜著強烈的頭油氣息,與任何一個男人都有所不同,令她特別的熟悉,並且容易分辨出來。再也睡不著覺的時候,她只是一味的玩耍床鋪下那隻童年時代踢過的花布口袋,並且在手中掂來丟去。這時候多年以前的美好往事,會在她沉積已久的記憶之中被啟用而重新在腦屏上浮現出來。梅香習慣了每一次心理上的懷舊,從而進入一個愁腸百結的夢幻中。
幾天後,當韓金坊被土匪釋放回來,梅香從蓉媽口裡聽到了訊息。蓉媽告訴她,韓家變賣了五處燒鍋,才把韓金坊重金贖回來。梅香的心情略有寬慰,她想韓家雖然失去了幾處燒鍋,畢竟韓少爺 是安然無恙的回來了。但是,不久又有一個壞訊息傳來,韓掌櫃的已經因氣怒咯血而一命歸天。梅香一下變得喘不過氣來,她知道,韓掌櫃一生仁厚篤誠,勤儉經營,溫良恭讓,素樸養德,名播遠近,而今卻被韓金坊氣死了,一個紈絝子弟讓積攢了諾大家業的父親死不瞑目。韓掌櫃死了,韓家的柁梁也就塌下來了。那幾天梅香有點兒坐臥不寧,深深的為韓家接踵而至的不幸痛心不已。最後,她想得頭疼起來,就不再絞盡腦汁刻意去想這些無頭無尾的事情了。
此刻的梅香站在扎彩鋪前,聽到韓家靈棚裡傳出陣陣敲擊的木魚聲和誦經聲,悠遠而浩蕩的一陣緊似一陣,隱約看見幾個灰布袍衣的道土大聲的唸經超度著,知道起靈出殯的時辰要到了。梅香扭過頭匆忙地對珍兒和宛兒說,快去,快去扎彩鋪,替我買一件最大最好的扎彩送去。
珍兒說,送給韓掌櫃?
對。梅香說,你們替代我送過去,跟韓少爺說,是四喜堂的女孩子送去的就行了。
最好的扎彩是一座紙宅。珍兒說,可是,一座紙宅要花很多錢的。
我不想那麼多了,梅香說,錢是什麼東西,沒錢的時候它是錢,有錢的時候它只是揩屁股的草紙。
珍兒笑著說,梅香姐,你是不是成了一個闊太太了?
快要出殯了,就送一座紙宅過去吧,梅香催促道。
在韓掌櫃的靈柩將被幾十個槓夫抬起的時候,一座輝煌壯觀的紙紮的陰宅抬進了韓家。頭頂上飄揚著白布條前來弔喪的人,紛紛聚攏在韓掌櫃的靈棚前,看著那座巧奪天工的龐大豪宅,看過了都禁不住歎為觀止。
那座紙紮的豪宅富院,讓前來弔喪哭祭的人們不勝慨嘆。但見紙紮的大宅門前的青石板臺階上,兩扇宅門門分左右,各自蹲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