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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上,似百科全書,厚厚一本。放到桌上,發出微響。
喝一口茶,陳年說,我看過你寫的獸的故事,以後有機會了,也寫榮華獸。
我百感交集,喉嚨竟哽咽,說,好。
晚上吃飯,猛埋著頭,因怕看見對面牆壁那個新聞後的尋人公告,但卻沒有了。陳年看著我笑,我鬆了口氣,老天爺,我終於逃出生天。
朱槐看見我的神情,探頭過來問我,你怎麼啦?
陳年說,她在高興,終於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啦。出去泡酒吧,開派對。
朱槐愣愣看我,問,你要走了嗎。神情悲傷,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陳年忙拉小獸入懷中哄,看著我,皺眉頭:人類女子住久了,連我們的孩子都學會了大哭,一點沒教養。
我汗顏,乾笑。
陳年拍著朱槐說,無怪你捨不得她,當年你還是一棵獸苗時,是她母親照顧的你。說罷,摸朱槐的臉,喃喃說:你看,你看她看得久了,都長得同她相似。那一年她照顧你們好用心,可惜,只活下來你一個。
我怔住,看眼前的小獸,她也那樣看著我,淚光隱隱,一雙眼睛,分明就是我母親。
我突然一陣冷汗爬上脊椎。
那一晚我失眠,趴在窗戶上,隱約可見院中花木深影,更遠處,城市燈光如探照燈般照得天空五光十色。我只清清楚楚看見那些榆葉梅,長在種獸苗的田地邊,是我母親那一年手植,那時候她和陳年一起種下這樹木,陳年說,我會給你照顧好。
她在庵中辭世,榆葉梅亭亭如蓋。
恍惚中,聽見哭聲,痛苦的嘶吼,如受傷的野獸。
一聲慘叫。
我一驚,回過神,手心全是汗,再一聲。
並非幻覺,那些慘叫,呻吟。真真切切。密密麻麻,如同唱的佛經,無處不在。
最大一響,自陳年房間傳來。
我光腳跳下床,去看,陳年房間外,層層疊疊跪了好幾層榮華獸,著白衣,面板上的藍色斑紋似乎發亮,透過衣服也能看見。我聽見陳年的聲音,嘶啞了,痛苦著,在一聲聲呻吟。
我從獸中走過去,她們似乎沒有發現我,跪著,渾身發抖,發出痛苦的悲鳴。
陳年將死,我看一眼,就知。
她趟在床上,眼睛凹陷,眼神空洞,只會一聲一聲亂叫。她全身斑紋已經發黑,黑得發亮,面板透明而見底,已經有破裂。
從破裂的黑色面板中,爬出來的,是一條條肥大的白色蟲,有拇指大小,雪白無暇,在她身體上緩慢爬行。
她身邊站著幾隻獸,按著她掙扎的身體,淚如雨下。
我愣住,轉身跑入院中,蹲下,大聲嘔吐。
第二天早上我離開萬古庵,朱槐送我出門,她臉色有些蒼白,走我後面,像什麼也沒發生。我們沉默,她帶我出後院,走大堂,然後,出庵。
她遲疑著,伸手拉我,終於說,陳年昨天死了。
我說,我知道。她的手冰涼,有六根手指,手腕處的藍斑痕好像深了一些。
我觸電般縮回手。跨出門,和一個虔誠的香客插身而過。回頭去看,榮華佛潔白無暇,似參天巨木。
朱槐苦笑,她說,再見。
打車回家,陽光燦爛,春天正濃,以為噩夢終醒。
誰知,好鍾亮,似便衣蹲在我家門口,姿勢猥瑣如外地人販子,黑眼圈賽熊貓,抽菸,滿地菸頭。我見他似見鬼,轉身就跑,誰知他動作更快,衝過來,兩三下把我制服。
我慘叫:我說鍾亮你放我一條生路我要回家睡覺,你舅舅發完了瘋你不能接著發啊!
鍾亮說,我舅舅死了。
他的聲音在我耳邊,嘴巴撥出來的熱氣吹我冰涼的臉。
我被他拖去參加珠寶商鍾仁的葬禮,不愧名門望族,靈堂擺得像大雄寶殿,來往的人絡繹不絕。我如脫水芹菜,面色灰黃,被他拉到鍾仁黑白大照片前。抬頭看照片中,鍾仁像任何一個成功人士一樣,神情豪爽,指點江山,一張臉孔,有些書生般俊朗,我埋頭給他鞠躬,深深,三下。
鍾仁的大姐接見了我,神情倨傲如女皇,她說,你就是我弟弟苦追了很久的那個女孩?挑剔看我裡三層外三層,我坦坦蕩蕩,隨她去看。
她突然嘆氣,說,可惜他終生未娶……
我頭皮發麻,以為他們要我同他陰婚,還好她只是說,我弟弟有東西留給你,你讓鍾亮帶你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