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志說 :「不哭了? 不哭就好。我皮粗肉厚,由小被人打到大,你都忘了嗎? 三天打一巴,五天就一頓拳腳摺凳侍候,不然我哪來的身強力壯! 還真不是作假,被人打多了,好像高也高得快點! 大概是因為被人打完後超累的,要多吃幾碗飯補償一番,哈哈!」
戴書那貓眼兒還是潮紅的,含怨帶嗔的瞟了戴志一眼,說 :「我哭,並不是因為剛剛被阿媽罵,而是因為你無緣無故捱打。從小開始我就沒有被他們打過,可我見著你捱打,每次也會覺得很內疚。想上前跟你一起捱打,我又不敢,說到底,我就是怕痛、又自私。我只敢趁爸媽進了房之後,拿個藥箱替你貼膠布、洗傷口,然後弄點很簡單的甜點給你吃,我手藝又不好。」
戴志素來知妹妹是口硬心軟,料不到她竟會感到內疚。他一時失去了耍嘴皮子的能力,只默默低頭洗碗,戴書也沒再說過一句話。自那天開始,他們每晚都一起洗碗,幸而老媽子沒說什麼。老爸只顧在外面賺錢,家裡的事一概不管,大概只知道戴書年年考頭十名,戴志年年考倒數十名。可他從不吝讚揚戴志的跑步成績,戴志也只有這一點能為家中父母添上一點面子。這是他的價值,以前他不敢想像有一天他的腿太多舊傷、不能再跑了,他要如何在家裡立足。幸好現在他已上了大學,一筆過還清多年來的讀書債,讓父母滿意了,如此一來,跑步與否已不再重要,所以戴志離開中學後就沒有再跑……
「你下星期想吃什麼?」戴書問得突兀,剛才沉思的戴志想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舔著嘴唇說 :「蛋糕! 對了,就做小蛋糕,小小的一口一個,加點杏仁碎吧,風煙不喜歡吃太甜。我呢,就想吃巧克力口味的。」
「他又不嗜甜。」戴書輕嘆。
「是嗎? 我每次都請他吃你做的甜品,他總會吃五六塊,說挺不錯的。他一早就知道我是你哥,自然知道那甜品是你做的,而他又肯吃,證明他並不討厭。」戴志關了水龍頭,拿了另一塊乾抹布,陪戴書抹淨碗碟的水。
戴書擰眉,以質疑的目光看了戴志幾眼,思疑他是不是專講謊話哄自己開心。戴志以前曾多少妒恨妹妹與生俱來的才能,可上了大學後,這種感覺已消失殆盡,他對妹妹只有疼愛憐惜,因而愈發看不得她傷心難過。每次見妹妹愁眉苦臉,他總要做個小丑,說些荒誕不經的大話哄她笑的。
戴志嚴肅地舉高雙手,搖搖頭,說 :「我說的可是真話,若有半點虛假,就願我這個sem的GPA(注三)不過2!」
戴書仍一臉狐疑,沉吟 :「可是我拿給他吃,他只會吃一兩塊,也不肯多吃,還叫我下次不用再弄。」
「哈哈,我可是他未來大舅,那小子敢開罪我? 來巴結我還來不及! 要不下次你拿甜點給他吃時,就用我這姿勢……」戴志裝模作樣地雙手捧著一隻玻璃碟,擺出內八字腳,縮著膊頭,兩臂伸前,硬是夾著平坦的胸膛,尖著聲說 :「風煙哥哥,這是人家給你做的,都是人家的心意……啊!! 痛!」
戴書一腳踢上戴志的菠蘿蓋(注四),斥道 :「下流! 以本小姐的條件,用得著用這些下三濫招數嗎!」然後倒是輕笑了出聲,看戴志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還硬著心腸不扶他,只是聲氣多少軟了幾分 :「你別裝可憐,剛才我又沒用力踢。這些碗我一會兒放回去碗櫃,你先出去,別要陳心等你太久。」
戴志心下一驚,面上卻仍有微笑,說 :「你又知心哥約了我?」
「我下午接到他的電話,他要我晚上提你一聲,怕你沒心沒肺的就忘了。他說在獨秀居等你,陳秋上了林春家,聽說在林春家裡過夜,他們中六才開始文朋友,這麼快就賽過兄弟了。」說著,戴書戲謔一笑 :「那你跟陳心可不就是二人世界了?」
戴志不想向任何人交代他與陳心的事,是以只胡混應了幾句,不過十分鐘,便被戴書逼他回房換衣服,將他趕出去,臨走時戴書還淘氣地說 :「行啦,你出去吧! 今晚不要回來好了,阿爸阿媽那邊你放心,有我在!」
戴書是個體貼的女孩,有時不免好心做壞事。他戴志自命是個好大哥,就得連妹妹的缺點一併包容。身上只有一個銀包,裡面有五十元另加一張八達通、身分證銀行卡不等,當然另一個褲袋裡有他的手機。
戴志首先想關手機,可又怕陳心會打給戴書或陳秋,想想還是不要關掉的好。他悠悠踱到T市公園,打算消磨幾小時,喝點酒,就回家睡覺,到時跟戴書講 : 陳秋忽然回來了,他不好意思在心哥家裡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