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句話你聽不聽得懂,”
海瑞:“請說下去。”
石姓秉筆太監:“大了我不說。就說宮裡,還有鎮撫司就好些人受了你的連累。
呂芳呂公公人都去了南京,有人都借你這個事想把他殺了。黃公公阿彌陀佛一個人,幫你說了幾句話,現在關在提刑司每天受折磨。對你一直不錯的那個齊大柱和朱七也都被抓起了。還有你的那個好朋友王用汲昨天也急調回京了,今日你要不認錯,那些人一個個都得死,這些你知不知道?不管自己家人的死恬,總不能也不管別人的死活吧?你難道就不想救救他們?“
海瑞:“我怎麼救他們?”
石姓秉筆太監:“就是我剛才那句話,待會兒只要你認一句錯,所有的人都救了。”
海瑞臉上浮出了沉痛的神情,卻依然不語。
石姓秉筆太監也不說話了,只是靜靜地盯著他,等著,等他鬆口。
“我沒有想牽連別人。”海瑞終於開口了。
“那就好!”那石姓秉筆太監緊接著讚了一句,“怎麼認錯皇上都替你想好了,也不要你太難為自己,就說自已讀聖人的書沒有讀通,把孔聖人、盂聖人和黃老給弄混了,才說了那些瘋話,然後自己請罪。你請了罪,皇上就不會給你降罪,還會破例將你調到國子監去,名義是讓你去好好讀聖人的書,實際都給你安排好了,讓你參加貢考。你不還只是個舉人嗎,參加了貢考,拔貢九捲到都堂,科名也會有了。聖德巍巍,你的前程也有了仕途的底於。這可是有史以來沒有的一段君臣佳話!”那雙期待的目光離海瑞不到一尺,海瑞望著這兩隻黑暗中閃著光的眼,真是一部《二十一史》不知從何說起。
海瑞不再看那雙跟睛,閉上了眼:“請公公轉奏皇上,臣海瑞無話回奏,只能用聖人的話回奏,孟子日:‘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老子日:‘聖人無恆心,以百姓之心
為心。‘請皇上多想想我大明的社稷江山,多想想天下的蒼生百姓。我個人的死活不過如一片落葉,化為塵泥罷了。“
一聲無奈的嘆息,接著是石姓秉筆太監站起時袍服的窸窣聲,然後便是那雙靴子離開牢房的步履聲。
海瑞這才睜開了眼,燈籠依然亮在今天搬來的木桌上,牢門也依然洞開在那裡,牢門外不見了那個石姓秉筆太監,只兩個錦衣衛還有兩個提刑太監釘子般站在那裡,這時牢房外通道里又傳來了腳步聲,牢門口兩個提刑太監兩個錦衣衛竟對著通道那頭都跪了下去。海瑞想應該是押他去都察院大堂的時候了。
海瑞又習慣地閉上了眼,等候吆喝著押他走出牢門登上囚車。
幾個人的腳步聲在牢門外停住了,卻沒有一個人說話,海瑞又聽見了一群人的腳步聲離開了牢門走向了通道的那端。牢門外突然又安靜了下來,接著是一個人極輕的腳步聲走進了牢房,又接著是將一摞書稿放在木桌上的聲音。海瑞眉頭略抖了一下,感覺到這個人不是剛才那個石姓秉筆太監,只知他在方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了。好久沒有聲音,顯然在一直盯著自己。
“就要審你了。”終於出聲了,果然是另外一個人的聲音。
語調十分緩慢,十分陰沉,卻有一股莫名的巨大氣場壓來,海瑞下意識地坐直了身子,定了定神,慢慢睜開了眼向那人望去。
那個人端坐在椅子上,那雙眼像兩隻深洞正在盯著他。五月初已接近半夏,這個人裡面卻穿著厚厚的棉布大衫,外面還罩著一件青色的袍子,顯不出他的官階,也看不}出他的身份。
從來沒見過,海瑞當然不認識,這個人就是他在奏疏裡痛斥奏諫的當今皇上,君臨天下四十五年卻二十多年不上朝的嘉靖帝!
嘉靖從桌面那摞厚厚的奏本上拿起了最上面一本。
北京都察院大堂
坐在左側第一排的李清源擺在盤膝的賽本上,寫著“駁逆臣海瑞疏國子監司業李清源”。
每個人的盤腿上都放著一本摺疊的奏本,那些奏本有薄有厚,封面上寫的都是一樣的字:“駁逆臣海瑞疏”和各人的官職姓名。只有坐在左側第一排末座的王用汲盤腿上一份奏本是翻著擺的。
王用汲憂沉的目光這時怔怔地望向大堂正中擺著的一個空坐墊。
日光此時從南面的上空照進了都察院大堂的大門,正照到王用汲望著的那個空坐墊——為海瑞留的坐墊。
所有的神情都那樣肅穆,那樣無奈;所有的目光都虛虛地望著被日光照耀的那個空坐墊。
鎮撫司詔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