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聲,藍核心想著她還在生氣。
兩個人回來,藍核忽然從口袋裡拿出那尊菩薩的石刻。藍杏道:“你怎麼又買了這個?”他不說什麼,就往她手裡塞。路邊的燈影投過來些,在很明亮的地方站著,她依舊生著氣,也不肯接那菩薩,又塞還給他。兩人沒拿住,菩薩摔到地上,她又忙著彎腰去找,拾起來卻無意中一看那菩薩的底座,三個字,她認識的,“沈居士”,也是姓“沈”?心裡不到怎麼微微一動,默默地收拾了那菩薩,不再跟藍核說什麼,她兀自上樓去了。
讓藍杏驚且怕的,正是沈亭之。
他漸漸紅了,現在掛的是二牌,角色雖然不是很硬,但報紙上也偶爾能見到他的戲碼。有一段時間似乎排得還特緊湊,好幾張報紙上都有他的名字。可他反而更沒顧慮了,一有空就來雜耍場子溜達,會會老友,給藍家捧捧場,每次藍杏心都亂得很,且覺得心裡這點###是可恥的。有時獨自在呆在家裡,“沈亭之”三個字在她心頭略地跳過,她便如同中了什麼魔,非得在身邊找出些他的痕跡,再絕情地把這痕跡消滅掉,她有點怨恨他出現在她的生活裡,簡直是不講道理的出現,讓她的心不能靜好如初。藍家的報紙高高堆了一疊在前堂角落,藍杏時不時就蹲著翻舊報紙,查詢沈亭之的名字。包子鋪沒人張羅早歇火了,火塘裡灰沉沉的,一個人如若久蹲在旁邊,恐怕只會覺得這火塘連同世界都是一樣灰撲撲的黯敗罷。她喜歡舊報紙的氣味,彷彿是時間的殘骸被壓縮成清寒的墨跡,日積月累,所有光陰都倦怠成了緩緩的黯紅的黃昏,整個屋子也便有了催人老的氣味,使人惆悵,她需要這種刻意的惆悵,來配合她關於沈亭之的念想。她一念及此,心裡覺得愧對藍核,至於藍核的種種,好是好,卻是剛出籠的米糕,耐嚼可是沒滋味——女人若是被幾個男人愛著時,必然會不安穩起來。
她原先是不懂的……
夏夜,藍慶來三人從雜耍場子回來,就坐在院子裡乘涼。藍七奶奶和一窩窯姐兒在樓上分賬,她們白天租了她的屋子做生意,這會正忙著三七分賬,笑罵聲浪不絕地傳下來,院子裡三個人都覺得難堪。藍慶來喃喃道:“好好的屋子,就這樣糟賤!你們媽真是大方。”嘴上說這個,心裡還在想著茉兒的婚事,總覺得她失足沒嫁好,沒計奈何嫁給了一個糟塌她的禽獸,自己一直耿耿於懷的。藍杏和藍核相視一笑,略有些無奈。三人不過聊些閒話,藍杏好幾次想問爹那些唱戲的和票友之間到底有什麼禁忌醜聞、風雨飄搖,卻又屢次憋住了,這樣問太暴露了,好像就是直接打聽沈亭之的生活,藍核會不高興罷?她為什麼問?她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應該是,目前的生活太熟悉了,她不願再把時光放任到試探、猜忌、虛耗上,她想要嘗新鮮,刺探另一種人、另一種生活,把另一半鮮亮的生命雜糅到另一個世界,色彩化作粉末,吹著風沙埋藏冷靜平板的生命。普通人之所以苦惱,大概也只不過是因為活得太空白、太單調……她坐在黑暗裡,頭上有幾顆冷涼的星,綻開小朵小朵的冰花,濺落到她心裡,一片清醒一片苦澀,夏始春餘,葉嫩花初,花落結子,結出自己也不懂的悲哀的果。
那晚睡到半夜,悄悄的有雨聲,淅瀝地打著鐵皮棚,很曠遠的感覺,褪色的淡藍格子窗簾悠悠被吹動了幾下,兩個擱在窗臺上的空玻璃藥瓶泛著碧清的綠光,清冷透淨的模樣,她心裡彷彿也就有了一點……哀靜。
第八回 一般身世雖堪憐 彼此情懷已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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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一般身世雖堪憐 彼此情懷已難解
大約還是沉香的原因,金萬年近來給藍慶來找了好些生意,都是到人家給祝壽賀慶的,藍慶來手頭漸漸寬裕起來,也不是說富裕到什麼程度,只是比起同樣賣藝的朋友,他有了更多可支配的閒錢,他不是笨拙的人,依約感到了人家對他的厚愛和關照,沒想別的,只覺時來運轉。
有一天晚上,給一戶人家祝完壽,藍家三個人領了賞錢出來,藍杏說要闊一回,要坐三輪車回家,在街上等了好一會居然都沒找到車,只有繼續走。藍杏腳尖踢著塊石子,雙手抱著肘,掌心摩挲起手肘,今夜的街似乎特別清靜——也不是清靜,沿街房子的聲音聽得很清楚就是了。哪一家的骨牌聲很清脆,彷彿手指骨節也咯吱響著,使人聯想到《倩女離魂》裡的人物登場。又是個晴夜,稀薄粉紫的雲裂紋裝絲絲飄在天上,一隻月亮顯得大而圓,暗垂垂要擦到屋頂了。走到營牆的拐角處,忽然有個三輪夫上來問要車麼,三人笑起來,說要的時候沒有,不要的時候又來了,人世偏有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