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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部分

忠賢見遭人彈劾,就該辭印。他又怕失了勢,從前枉用許多心機,終日自己怨恨一場,想起先帝的恩來,又哭一回,一日到有大半日睡覺。外面人見攻他不去,又有浙江嘉興府貢生錢嘉徵,論他十罪,自齎本到通政司來投。通政呂圖南見他奏疏違了式,不敢上,他就劾呂通政附權黨惡,逼得呂圖南具本申辨道:“臣職司封駁,因疏款違式,故未敢上。即如忠賢盛時,狂生陸萬齡疏為忠賢建祠於國學,李映日比忠賢為周公,曾經停擱,臣豈立異於盛時,而黨惡於既衰。”並二疏一齊封上。奉旨:“魏忠賢之事,廷臣自有公論,朕心亦有獨斷,青衿小儒不諳規矩,本當斥革重究,姑加恩寬免。”又於呂通政本上批道:“陸萬齡、李映日故為何附,俱著三法司嚴審定罪;各處生祠俱著即行拆毀。”旨下,忠賢怎不寒心?沒奈何?只得題了個老病不堪任事的本,辭印。旨下,批道:“準辭。著閒住私宅。”

忠賢只得交了印,辭了皇上並大行皇帝靈,退居私宅。想起當日興頭時,要這一日何其艱難;今日失之,何等容易!當權時,今日打關節,明日報緝捕;今日送本來看,明日來領票擬!今日人送禮,明日人拜見,何等熱鬧!到此時,連劉、李並幾個掌家,因無事也來得稀了,乾兒子們一個也不來了。自知局面已更,料得封爵難守,再等人論時便沒趣了,遂題一個世爵承命未收的本,辭封爵。批旨道:“先帝舊賞優隆,爾今退歸私宅,控辭具見誠懇,准將公爵改為錦衣衛指揮,侯爵改為錦衣衛同知,伯爵改為錦衣衛僉事。該部知道。”忠賢沒奈何,只得將誥券、田宅等繳進。好笑那些麟袍玉帶,今日都改為金帶虎豹補服。忠賢心中好不煩悶,面上好不惶恐。豈知後來連一頂紗帽也不能保全,正是:村夫只合去為農,妄欲分茅拜上公。

欹器已盈難守貴,則銷則刻片時中。

當日把那班閒住的官員,硬行削奪不了,又要拿問,都是他陷害的。如今窮兇極惡,種種有憑,事事俱實,漸漸一節一節的來了。

又有禮科給事吳宏業等上疏。有的攻崔、田、許、倪等,攻擊無虛日,總說他們是鷹犬,忠賢為虎狼釀禍之首。論罪者不約而同。皇上見上本的大半是論他們的,於是細詢內外,他逼死貴妃,擅削成妃,甚至搖動中宮,事事有據;參之奏章,謫出言官,削奪大臣,濫殺忠良,件件不誣;分佈心腹,剋扣兵糧,結交文武,把持要津,那一件不實?到先帝彌留之際,連傳聖旨,兩據侯封。便赫然震怒,要行處分。便批旨道:“魏忠賢著內侍劉應選、鄭康升,押發鳳陽安置,崔呈秀等著鎖解來京,法司嚴審定擬。”內裡徐應元,一來倚著是從龍舊臣,二者感激忠賢奉承他,又因忠賢不時著人求,又憐他,便在皇上面前為他分解。被皇上看破他與忠賢通氣,於是天顏震怒,當將徐應元打了一百棍,也發往南京安置。這正是:聖明炳炳振王靈,瞬息奸雄散若萍。

何物妄思回主聽,等閒枯朽碎雷霆。

忠賢得旨,忙把私宅中金銀珠寶收拾了四十餘車,並家下餵養的膘壯馬匹數十頭,選了蓄養的壯十數十人,各帶短刀與弓箭,押著車輛,將那帶不盡的傢俬,都分散與門下眾內官。又送些與侯家做憶念。與李永貞、劉若愚等說了半夜,慟哭一場道:“咱兄弟們自幼相交,富貴與共,不知此去可有相會之日?”眾人哭個不止。此時,二十四監局見處了徐應元,就要來送的都怕惹出禍來,就是平日受過他恩寵的,也不敢來,連禮也不送,可見人情世態了。止有客巴巴攜酒來送行,兄弟又哭了一場。冷冷清清,只有李、劉二人相送,李朝欽跟隨。只得向闕嗑頭謝恩,見三殿巍峨,嘆道:“咱也不知結了多少怨,方得成功,好不忍離!”不知灑了多少淚,嘆了多少氣。

出得朝來,當日那個敢不迴避,如今莫說是官員,就連百姓知道是他,反打著牲口衝來。有一班小孩子,拾起磚塊向他轎子上亂打。就是外路客人,也道:“這是魏忠賢?怎麼不剮他,到放他出去?便宜這狗攮的了。”有的道:“你不要忙,少不得還要拿他回來,在菜市口碎剮他哩。”你一句,我一句,忠賢一路都聽得不耐煩,惟有忍氣吞聲的出城來。見向時孫如冽建的生祠,拆得敗壁殘垣,好生傷感。劉、李等送至三十里,三人執手大哭而別。正是:當年結義始垂髫,今日臨岐鬢髮凋。

悵望南雲鴻雁斷,可憐身世類蓬漂。

忠賢離了京,一路上心中悒怏,再不見龍樓鳳閣。快活的是脫了虎穴龍潭,一路上雖無官吏迎送,也還有一班部下的亡命簇擁,意氣還不岑寂,行李尚不蕭條。

不日來到阜城縣界,去府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