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碟小菜,送到客房。客房不大,極簡陋。二人相對,就著鹹菜花生米,石韋始終是靜默的,舉止從容磊落,像與普通的朋友對飲一樣。
只是淡然中不掩落寞。
今日,他要離開的不止是元州,還有崔子侯、駱驚寒等舊主老友,這種心境,何等難受,難怪他會在雨中慢行。
遲衡心明,為他滿上。
一杯入肚,遲衡說:“那日,是我喝多了,對石將軍多有冒犯,請石將軍見諒!”
石韋一飲而盡。
沒有接話。
無論遲衡說什麼,石韋要麼簡單地嗯一聲,要麼沉默,只有遲衡為他滿杯的時候,他每次都一飲到底,而不是淺淺的抿一口,這種豪勁,叫遲衡吃驚。
掌櫃抱上第三壇酒時,嘀咕:“我這酒喝著柔,下肚勁,你們可別……耍酒瘋啊。”
悶酒易醉。
何況酒還烈。
三壇過後石韋就摔了酒杯,跌跌撞撞倒在床上,不顧渾身還是溼的,閉著眼睛,似乎睡過去了。
遲衡也不成行,但沒迷糊。
走到床前,噗通跪下:“石韋,那天的事是我的錯,你鞭我一頓我也沒話。但你什麼都不說,到底是什麼意思。就算厭惡我,為什麼連整個顏王軍都痛恨?顏王軍是顏王軍,我是我,何必因為我的冒犯,連整個顏王軍都否認呢?”
石韋一動不動。
遲衡聲音沮喪,說的都是實在話:“雖然不能留在壘州,但其他城池你可以選擇。朗將總愛遣我出去攻城。就算同在顏王軍,也不一定能遇上幾次的。而且,朗將也希望把你留下……”。
石韋打斷他的話:“顏鸞派你來的?”
“不,我自己追過來的,我更想你能留下來。在夷州流浪時就聽過你的名字,十分敬慕,想不到竟然能遇見。”
“又如何,還不是折在你手裡。”
“那次是湊巧,若不是山谷路狹,又得朗將之力,我至死也抓不到你的。如果你援上了漁水城,說不定現在,我已是階下囚。”
可到底,階下囚是石韋。
“壘州已歸顏王軍,但都是元奚國的,你願意讓一身將才白白埋沒嗎?朗將也很尊敬你,期望你能留在顏王軍,不是為誰效力,至少對你自己也很……”
“你走!”石韋忽然暴怒。
遲衡沉默。
劇烈的喘息之後,石韋慢慢變緩,不掩痛苦,以手覆額:“你走吧,我厭惡聽到朗將這個詞。”
“朗將很好,是我不對。”
許久,石韋綿軟無力地苦笑:“求你了,走吧。”
遲衡固執地說““我知道,你不願留下來都是因為我,要怎麼樣做才能原諒,我當時……我當時喝酒昏了頭,事後很慚愧,做了很多事彌補也無濟於事。你打我一頓吧,留不留都好,你解氣了就行。”
“因為酒嗎?”
“……”
“我也沒力氣打了,你走吧!”
遲衡沒動,一直跪在床前,直到夜深深了。酒勁上頭,手靠著床沿,腦袋趴在手上睡著了。他也累極,渾身還是溼的,就這麼跪著趴著,做著混亂的夢,過了一晚。
清晨,石韋一動,遲衡立刻醒了。
石韋坐了起來,衣裳凌亂皺著,望著遲衡,忽然又苦笑了,笑得遲衡有點毛。一開口,更是詭異:“你對我們端寧侯,是什麼心思?”
遲衡愣了,含糊地說:“什麼?日後都是同僚,自然不會再當敵人來對。”
“只是同僚嗎?”
“我是一介武將,只會打戰。端寧侯是治世之才,連朗將都甘拜下風,我自然對他也很是敬佩。他能留在顏王軍,顏王軍之幸,百姓之幸。”當然,駱驚寒犯渾的時候除外,犯渾的時候多的是憐憫。
石韋再問:“你對容越又是什麼心思?”
遲衡很是尷尬:“豈曰無衣,與子同袍,我與容越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不知道石將軍何出此言,莫非在漁水城時,他對將軍出言不遜了嗎?容越向來心直口快,即使說過什麼必是有口無心。”話鋒一轉,引開尷尬。
“沒有。”
遲衡腳麻得不行,偷偷地動了一動:“我和岑破荊都是粗人,有什麼對不起的,還請石將軍不要介意。”偷偷地加上一句:以後也不定能見上嘛。
石韋冷冷的,第一次明明白白地說:“怎麼能不介意,我對那天的事一直很介懷。”
遲衡腦後一涼:“怎麼做,你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