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筆畫了個黑影,側旁註解“天魔”。
房門突然又被推開,孔宣再次進來。小鴻俊抬頭看,孔宣坐到榻畔,問:“看得懂字麼?”
鴻俊說了聲“嗯”,孔宣又說:“別看這本了,不是什麼好書。”說著又遞給他一塊冰糖,說:“吃著。”
鴻俊見了糖,便笑了起來,把糖含在嘴裡,孔宣摸摸他的頭,低下頭親了他額頭一口,小鴻俊注意到他的腰畔,掛著的那枚碧玉孔雀翎,正是自己隨身攜帶的腰佩,便伸手去摸。
孰料孔宣卻緊緊地把他抱在懷裡,不住哽咽,使勁地摸他的頭,摸他的臉,又用力親吻了他的眉毛,低聲道:“星兒,爹對不起你……”
鴻俊問:“爹,你又怎麼啦?”
孔宣吁了口氣,搖搖頭,閉上雙眼,起身復又離開。
房內房外十分悶熱,正值夏夜,一場雨遲遲不下。他一個踉蹌下床,只覺頭昏眼花,像踩在棉花上。
他推門出去,入夜時,外頭長街上傳來敲梆之聲,那是他最熟悉的長安夜,木屐“叩、叩”聲響。
不遠處,傳來賈毓澤憤怒的聲音,父母似乎正在吵架,鴻俊便赤著腳,小心翼翼地過去。
“我不知道是誰在給他們通風報信!”孔宣低聲道,“你別吵了,星兒會聽見的!”
“你告訴我,現在該去哪兒?!”賈毓澤厲聲道。
正廳內堆滿了木箱、包袱等雜物,父母彷彿正在搬家。
孔宣坐在箱子上,嘆了口氣,說:“我帶他回曜金宮,重明不會不管。”
“你那倆弟兄只顧你的性命。”賈毓澤流淚道,“孔宣,他們何曾對我們母子有過一絲悲憫之情?星兒出生時若非我捨命抱著,現在他哪兒有命在?!”
“別翻舊賬了!”孔宣低吼道,“此一時、彼一時,我朝曜金宮送了信去,大哥不會坐視星兒喪命!”
“他的身體裡究竟有什麼?!”賈毓澤顫聲,上前一步,披頭散髮,激動無比,發著抖逼問孔宣,說道,“你告訴我,孔宣,我聽他們說,你將你身上的‘魔種’,傳給了你兒子,是不是?!你為了保命,竟忍心將你的孩兒當作祭品?!”
孔宣定定看著賈毓澤,說:“毓澤,我這麼告訴你,我若有半點這心思,定教我墜入地獄,萬劫不復!終千萬載光陰,在黑火中煎熬!”
賈毓澤雙手按住面龐,發出震顫的哭聲,一時險些墜倒,孔宣便上前摟著她。
“大哥與二哥會來接咱們的。”孔宣答道。
“不!不會來!”賈毓澤悲咽道,“否則他定不會坐視你受傷,也不會坐視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搶走星兒,我只恨我不是妖,否則哪怕我粉身碎骨,我也不會讓星兒這麼過日子……”
孔宣幾乎是求饒道:“毓澤,不要說了,你非要讓我死在你娘倆面前,才甘心麼?”
“這又有什麼用?”賈毓澤哽咽道,“我只是想讓他像別的孩子一般,高高興興地活著,星兒又有什麼錯?你告訴我,他身體裡的魔種,究竟是什麼?”
“不要問了。”孔宣說,“明天一早就動身,哪怕去瓜州找你哥。”
“這些年來,我們逃到哪兒,他們就追到哪兒。”賈毓澤說,“到處都是妖怪,每一個都張著獠牙利爪,要將星兒帶走……”
廳外,鴻俊不禁倒退半步,眼中充滿恐懼。
他轉身跌跌撞撞,跑過迴廊,站在院中,渾身汗溼了單衫。
背後突然飛來一顆梔子,輕輕地打在他的頭上。鴻俊猛地回頭看,見一名半大少年身穿錦袍,在月色下好奇端詳自己。
“星,病好了麼?”
那半大少年騎在牆上,朝站在地上的鴻俊小聲說:“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鴻俊頗有點不知所措,驟聞父母之言的打擊,化作一股悲痛朝他襲來,令他淚流不止,幾乎無法抗拒這段真實無比的夢境,抑或是回憶。
那半大少年見鴻俊流淚,忙道:“哎,別哭?怎麼啦?哭了又得挨你爹揍。”
他忙一溜煙地順著牆下來,光著腳,跑到鴻俊面前,單膝跪地,認真看他。
半大少年已有九歲,雖一身錦衣,臉上卻帶有竹笤抽出來的血痕,他以袖子給鴻俊不住抹淚,鴻俊淚眼朦朧,怔怔看他,那眉眼,那鼻樑,那嘴唇。
“景瓏。”鴻俊叫道。
“叫哥哥。”九歲大的李景瓏低聲說道,繼而牽起他的手,說:“走。”
李景瓏帶他繞過院子,到得鴻俊家與李家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