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許那表情頗有點黯然,指指西北方。鴻俊起初以為他想回家,可不是據說陸許的家已經沒了麼?鴻俊半晌得不到回答,只覺得這麼夤夜出來,定有隱情,而他根本猜不到陸許的心思,只有等莫日根與李景瓏趕到,才能問個仔細。
“明天我陪你慢慢地走。”鴻俊說,“等他們趕上,長史和莫日根應該在路上了。”
劉非又說:“你們擠著先對付一夜罷,我守夜去。”
劉非推門出去,鴻俊追了陸許一夜,距離天明不到一個時辰,簡直筋疲力盡,他把鯉魚妖拿出來,放到爐邊,自己再躺到榻上,說:“可讓我一頓好找。”
鴻俊抬手,摸了摸陸許的額頭,躺在他身畔,說:“別難過了,雖然我不知道你難過什麼,總之,都會好起來。”
陸許仍在沉吟,看了眼鴻俊,鴻俊打了個呵欠。
鴻俊本來就困,外頭似乎又沙沙地下起雪來,寒風再起,嗚嗚聲刮過木屋頂,風聲與雪聲有股催眠的意味。
剎那間白光閃爍,鴻俊感覺自己回到了驅魔司,四周雜草荒蕪。李景瓏正使一把智慧劍,在地上畫圈。
“別發呆,快畫啊。”
鴻俊茫然四顧,見李景瓏將一瓢血紅色的顏料,輕輕地倒在地上。
“往哪兒走了?”李景瓏問。
“糟了。”莫日根答道,“下雪了。”
荒原上飛雪綿綿密密,蓋去了前方的蹄痕,漫天雪粉之下,兩人追蹤的唯一痕跡終於消失。
李景瓏心急如焚,撥轉馬頭,眺望四處山巒。
莫日根翻身下馬,躬身一抖,現出蒼狼形態,朝空氣中嗅了嗅。
“你聞得出他氣味?”
蒼狼低沉的聲音說:“他把趙子龍帶身上了,這邊,走!”
火爐生得正旺,鴻俊躺在榻上,閉著雙眼。
“綢星。”一個熟悉的男人聲音突然響起,“醒醒。”
鴻俊:“?”
鴻俊不知睡了多久,只覺渾身難受,口乾舌燥,全身發燙,被這聲音叫醒時,他睜開雙眼,看見一名英俊無比的青年男子坐在榻畔,以手背試自己的額頭。
鴻俊剎那忘記了雪夜也忘記了陸許,忘記了許多事,無數記憶紛繁錯雜,湧入他的腦海,將他拽回了七歲大時。
他掙扎著要起來,卻一時頭痛欲裂。
“孔宣?”女人的聲音在外頭道,“星兒醒了?”
“吃藥了。”那被喚作孔宣的男人朝鴻俊說。
鴻俊答道:“爹……我頭好痛。”
孔宣伸出手臂,把鴻俊抱了起來,鴻俊全身綿軟無力,病得連手也抬不起來。
“把藥喝了。”孔宣低聲說。
鴻俊十分難受,意識如一團糨糊,頭痛得像有錘子在腦袋裡不停地往外猛敲。叫道:“我不喝藥……”
“喝了藥,病才會好。”孔宣端過碗,內裡裝著小半碗苦若黃連的藥湯。
鴻俊忍著不適喝了,然則一陣反胃,剛喝下沒多久,便“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孔宣!”女子快步進來,怒道,“你又讓他喝什麼藥?!”
“退燒藥!”孔宣不悅道,“再這麼病下去,明天怎麼上路?!”
女人容貌倩麗,卻甚是疲倦,臉色帶著一抹蒼白,慌忙上前抱著小鴻俊,不住哽咽,淚水滾下來,淌在他的耳朵上。
鴻俊倚在她胸脯前,感覺到她的體溫與身上的軟香,那直覺彷彿深藏於彼此的血脈中,令他帶著哭腔大喊起來。
“娘——!”
賈毓澤抱著兒子慟哭失聲。孔宣卻被母子倆哭得十分煩躁,起身吼道:“是我沒用!是我沒用!”
鴻俊被嚇得一怔,藥湯雖吐了不少出來,卻終究發揮了剩餘的少許藥力,頭不再痛了。
“景瓏呢?”鴻俊問道。
“景瓏聽說你病了,送了本書來給你。”賈毓澤道,“娘給你拿過來。”
“不要給他。”孔宣眉頭深鎖道。
賈毓澤經過孔宣身邊,看也不看他,徑自拿了本書來,放在鴻俊榻畔。書頁尚未殘破,賈毓澤又坐到一旁,小聲說:“娘得去收拾東西,你困了就睡,聽話。”
鴻俊張了張嘴,說:“爹,我夢見許多墳。”
“做夢。”孔宣皺眉答道,“別怕,爹正忙著。”
兩人便關上房門,退了出去。
鴻俊翻了幾下手中書頁,滿臉迷茫與疑惑,看見最後一頁上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