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空手回來的。”蔣嫗垂著頭,兩眼只盯著腳下的磚地,語聲極為平板:“我記得很清楚,那天夫人偷跑了出去,許久都沒回來,我又急又怕,還惦記著要把活計做完,實是心焦得很。後來夫人終於回來了,卻空著兩手,我便問夫人怎麼沒找到木柴,夫人卻是兩眼發直,也不理我,面色更是慘白慘白的,很是難看。我以為夫人是身子不舒服,可我又實在丟不下那些活計,便將夫人拉去了井邊,我一邊浣衣一邊問夫人出了什麼事,結果夫人卻突然將盆裡一件洗淨的裙子挑了出來,說是身上的裙子太髒了,要換上這條才洗淨的。我那時候才發現,夫人身上的裙子是反著穿著,只因那衣料顏色很深,所以不大容易叫人瞧出來。”
房間裡響起了幾聲不甚明顯的吸氣聲。
換衣,這不過是件平常到幾乎可以忽略的事情,然而,在結合了蔣嫗以及夏、伍二嫗的說辭之後,這換衣一事,便顯得極不平常,甚至有些聳人聽聞了。
而反穿的裙子,就更能說明某些問題了。
為什麼要將裙子反著穿?難道那裙子的正面沾上了什麼東西,以致於不能見人,所以只得將裙子反過來穿上?
再往下想,聞氏就死在河床邊,而吳老夫人去河床邊瞧過之後卻說什麼都沒有,她為什麼要隱瞞?是害怕還是……別有原因?
眾人的視線,再度齊聚於吳老夫人身上。
吳老夫人面無表情地坐著,面色陰沉得嚇人。
蔣嫗此時便又續道:“我當時不知道出了何事,聽見夫人說要換裙子,我便說那裙子還是溼的,這樣穿上去會著涼的。可夫人卻執意非要換不可,我沒了法子,只得偷偷跑去裡頭,從換洗衣裳裡找了件差不多的裙子,拿去給了夫人。女郎許是不知道,那時候每日的換洗衣裳也是有定數的,長房的管事嫗天天都會來清點數目,所以將新衣交給夫人後,我便又從洗的衣裳裡找了件略幹些的,拿回去抵數。等我再次回到井邊的時候,夫人已經換好了新裙子,而舊的那條卻被她團成了一團,那裡頭似是包著個石塊。見我過來了,夫人就將換下來的裙子扔到了井裡,還對我說,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
房間裡安靜極了,唯有蔣嫗低沉的語聲,和著陣陣風鐸,落入耳畔。
“祖母居然將衣裳給扔了,為什麼?”秦素問道。
與其說她這是心有疑問,倒不如說,她是代替這屋中絕大多數不知情的人問的。
蔣嫗抬起頭來,空洞的視線掠過秦素,投向了不遠處灰暗的天際,語聲越發冷寂:“一開始,我也不明白夫人為什麼扔衣裳,我只知道,那裙子裡頭就算裹著石頭,只怕一時半會也是沉不下去的,因為夫人只隨便地團了幾團,並沒拿衣帶綁緊石塊。到了水裡,衣裳是輕的、石頭是沉的,那衣裳一散開,就能繼續浮在水上,石頭卻會沉下去。我便有些擔心,怕明日浣衣的人還能從井裡撈上這衣裳來。我有心想提醒夫人幾句,可是夫人當時……當時的臉上實在太難看了,我不敢多說,就想著到了晚上,我自己再悄悄地來將衣裳撈出來,找個地方埋了便是。”
第569章 井中衣
蔣嫗對吳老夫人始終極為忠誠,便是說起當年的事,也能看得出她的忠心。
秦素此時便輕輕“唔”了一聲,讚歎地道:“嫗果然是聰明忠誠,這法子也很好。”
蔣嫗收回視線,看了秦素一眼,眼中便又流露出了苦澀的神情,垂首道:“我雖然想得好,可是那一天也不知怎麼的,事情特別地多,我一直忙到晚上也不得閒兒,結果就在掌燈時分,忽然有個小宗的使女跑來說……說是從井裡撈出來一件衣裙,還說……還說……那衣裙裡頭全都是血……上頭還印著一個……一個血手印……”
房間裡響起了一片吸氣聲,比之方才更加明顯。
被扔掉的帶血的衣裙、死去的聞阿姨、吳老夫人再三阻攔夏、伍二人不讓她們上山、甚至主動幫著佃客尋物……
此時,就算是最為蠢笨的林氏,也用一種微帶驚恐的目光看向吳老夫人,至於其他人,就算礙於身份不好明著打量,可是,那暗地裡投來的視線,卻比明著打量還要叫人難以忍受。
吳老夫人緊緊地抿著嘴,嘴角兩側的紋路深得若有刀刻。
她並沒有去看這屋中的任何人,唯死死地盯著樑柱的方向,面沉如鐵。
窒息般的安靜,讓許多人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吳老夫人驀地笑了起來。
“呵呵……呵呵……”雖然她在笑,可她的眼睛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