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出了些許悵惘,安靜了一會兒後,方再度續道:“永平十五年,也就是我十二歲那年,有一天晚上,我家中突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當年逃去潁川的皇祖父的心腹。彼時的他已然失卻了武技,狀若老農,還得了重病,已是命不久矣。他自知時日無多,這才拼著九死一生潛進王府,見了我父王最後一面。便是在那一次,他將皇祖父留有遺詔、並桓復誠當年背叛之事盡皆告訴了父王。最後,那心腹留下了一句遺言,說是那遺詔被他藏在了潁川一戶士族手裡,那戶人家,姓秦。”
秦素悚然抬頭,看向了莫不離。
潁川秦氏?
那不就是青州秦氏的前身?
秦氏手中,居然藏下了那份遺詔?
可是她卻從沒聽說過此事,就算她現在拿到了遺詔真本,她也從沒有查到這一層。
“如何?是不是不敢相信?”莫不離譏諷地看著秦素,目色卻是森寒:“沒錯,那遺言的確正是如此交代的。潁川秦氏,藏下了皇祖父留予我父王的傳位遺詔。”
秦素呆呆地看著他,一時間簡直難以置信。
這訊息來得委實太過突然,她從不知曉,潁川秦氏還有這樣一段秘辛。不,應該說,潁川秦氏在此事之中,竟扮演瞭如此重要的角色,這委實叫人震驚。
“既如此,則潁川大水,或便是因此而來的罷。”桓子澄突兀地說道,語中似有些許感慨,“那場大水,想來是為滅遺詔而生的。”
“吾亦如此認為。”莫不離介面道,目中的譏諷之意越發地濃:“墨氏那幫地鼠,死也活該。”
桓子澄未置可否,而秦素的腦海中已是一片混亂。
潁川那場大水,居然亦是有目的而為之的?
即便她早就知道,那場大水是墨氏子弟為斷龍脈而人為造成的,可她卻根本就沒想過,那場所謂的“天災”,竟也有著如此目的?
“皇叔……也猜到了那場大水麼?”她不由喃喃地問出了聲。
莫不離冷笑了一聲:“根本不用猜,那場大水,就是為了滅掉潁川的那些士族而發的。”他越說神情便越是陰鷙,語聲更是如冰,一字一字鑽入秦素的耳畔:“施下此毒計之人,乃是先帝。”
秦素有些木然地聽著,腦海的混亂已然達到了頂點。
的確,如果那遺詔果然便留在了潁川,則先帝殺人滅口,亦屬正常。
只是,他這殺的人,也委實太多了。
那場大水,潁川士庶幾乎死絕。
那得是多少條人命?
只要一想起這些,秦素就覺得頭皮發麻。
第1032章 飛殘簷
“郡王看來知道得很多,不妨細細說來。”桓子淡然的語聲響了起來,瞬間便讓秦素拉回了思緒。
冰冷的雪片飛入殘簷,落在面頰之上,涼浸浸地。
便在這冰涼之中,她混亂無比的思緒,漸漸平定。
那到底已經是許多年前的往事了。
此刻的她應該感到慶幸,慶幸自己不曾降生在三十餘年前的潁川。
她凝下了心神,回眸望去,便見莫不離冰冷的目光正掃了過來,見秦素看他,他便勾唇諷道:“你們不是說先帝有帝王之才麼?”
“確是帝王之才。”桓子澄淡然地道,面無表情:“龍座之下,從來屍骨如山。設若易地而處,想來靖王絕不會有此斷然之舉,則我大陳必將陷入帝位之爭。而內亂一起,大陳怕就要亡了。”
竟是一句不落,字字皆是對先帝的褒獎與對靖王的低看。
莫不離的眼睛裡,像是結起了一層堅冰。
他沒再去看桓子澄,而是仰首望著漫天的大雪,面容在一瞬間扭曲猙獰。
不過,很快地,他便又收起了神色,不冷不熱地看了看秦素與桓子澄:“此言,也算有理。”停了停,又勾起了一側嘴角:“爾桓氏久在遼西,想必對此亦知之甚深。”
這話便是在譏諷桓家之前被先帝打壓之事了。
彼時先帝動怒,桓氏滿門便不得不去遼西受了十多年的苦,先帝當年手段之厲,由此可見一斑。
聽了他的話,桓子澄卻是一派淡然,面上神情更是疏冷,就彷彿那根本就是別人家的事情。
莫不離大覺無趣,扯了扯唇角:“都督大人不生氣?”
“先帝既滅不掉桓氏,又怕當時的太子、如今的陛下登基受阻,遂將我滿門逐出大都,此舉,堪稱老成。”桓子澄說道,居然是點評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