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騎著馬的人在古堡旁邊停住了。忽然有一個人飛馳到營帳跟前,他下了馬。瓦西里·瓦西裡耶維奇認出了他是烏克蘭的統領薩莫伊洛維奇。
“不好了,爵爺。”他輕輕地說,“韃靼人放火燒草原了。”統領唇髭裡隱藏著一抹微笑,一道陰影投在他的眼睛上。“四面八方都燒起來了。”他說,用馬鞭指了一指。瓦西里·瓦西裡耶維奇朝紅光凝視了好久好久,說:“好吧,我們讓步兵騎上馬,打大火裡衝過去。”
“我們在灰燼裡怎麼能行軍呢?沒有糧食,又沒有水。我們會毀滅的,爵爺。”這位烏克蘭統領馬上提醒他。
“難道要我退卻嗎?”
“悉聽尊便,燃燒著的草原,哥薩克人是穿不過去的。”
“用鞭子來趕他們。”
瓦西里·瓦西裡耶維奇一發脾氣,自己就剋制不住了。他在古堡上來回地跑著,說著:“我老早已經注意到,哥薩克人是不太願意跟我們在一起的,他們竟在馬鞍上打盹。如果到克里米亞汗那兒去當差,他們說不定會精神些……可你,統領,你卻昧著良心……小心點……在莫斯科,還沒壞到這步田地的人,也會給揪住頭髮,拖上斷頭臺去呢。……可你,神甫的兒子,你做蠟燭和魚的買賣做了很久吧?”
肥胖的薩莫伊洛維奇聽著這些帶侮辱性的話,像公牛一般直喘著。可是他既聰明又狡猾,當下一聲不響,鼻子裡喘著粗氣,跨上坐騎,馳下古堡,消失在大車後面了。
瓦西里·瓦西裡耶維奇傳喚號兵。於是軍號在煙霧瀰漫的草原上嘶啞地吹起來。騎兵、步兵和輜重車隊開始往大火中移去了。拂曉時分才清楚地看到他們已經沒法前進——草原黑黝黝、死沉沉地橫在前面。南風越刮越厲害,把火灰一團團吹起來。可以看見哥薩克偵察兵在遠處往回走。
瓦西里·瓦西裡耶維奇把戴著戒指的雙手按在護胸甲上,抑制住自己的嬌氣,流著眼淚說:“幾百裡地方,既沒有一點糧草,也沒有一滴水。我不怕死,也不怕受辱。長官們,你們考慮考慮,說說該怎麼辦吧?”總督們、團長們和哥薩克首領們考慮了一陣,答道:“立即向第聶伯河撤退!”
克里米亞遠征就這樣不光彩地結束了。
軍隊倉皇轉移,馬不停蹄,一直趕到波爾塔瓦附近,沿途損兵折將,輜重車隊也丟棄殆盡。
團長索洛寧、哥薩克大尉伊萬·馬澤帕和統領司令部總書記官科丘別伊偷偷來到瓦西里·瓦西裡耶維奇的營帳裡,告訴他說:“草原是哥薩克人放火燒的,是統領叫他們放的火。這裡是一張密告統領的狀子。您看一下,把它轉到莫斯科去。一點不能拖延,因為對他那種一意孤行的做法,我們再也沒法忍耐了:他自己發了財,卻把貴族們毀了。哥薩克的父老們,在他面前也不敢不摘下帽子。他對什麼人都要侮辱。他跟俄羅斯人說假話,跟波蘭人勾搭,不過跟他們也說假話,因為他只想把烏克蘭變成他自己一塊永久的領地,剝奪我們的自主權。讓莫斯科傳一道聖旨下來,由我們另選一位統領,把薩莫伊洛維奇撤掉……”
悍婦索菲婭(9)
“可是為什麼統領不願意讓我打敗韃靼人呢?”瓦西里·瓦西裡耶維奇問。
“他之所以不要您這樣做,”伊萬·馬澤帕大尉答道,“是因為只要韃靼人強大,您就弱小了。如果您打敗了韃靼人,那麼要不了多久,烏克蘭就會變成莫斯科的一個行省。我們都是俄羅斯人的小兄弟,我們有同樣的信仰,而且都很樂意在莫斯科的皇帝手下過日子……”
“說得對!”團長們都這樣證明道,“只要莫斯科能確認我們貴族的自主權。”
瓦西里·瓦西裡耶維奇回想起一團團烏黑的塵霧,留在草原上的無數的墳墓,散滿在道路上的牲口的肋骨,他腮幫子火辣辣的。
“這樣說,草原是統領放火燒的?”
“是啊!”團長們都證明道。
“好吧,那就照你們的意思辦吧。”
就在那一天,瓦西里·特爾托夫帶一匹替換的馬,把密告統領的那張狀紙縫在帽子裡,向莫斯科急馳而去。
當軍隊趕到波爾塔瓦近郊,紮下營來的時候,皇上的批諭下來了:“薩莫伊洛維奇既已非被諸父老及小俄羅斯全軍所愛戴之人,繼任統領……”
到了早晨,他們在戰地教堂中將統領抓起來,裝在一輛普通的大車裡,解到戈利琴跟前。就在那兒他受到審訊。他頭上纏著一塊溼漉漉的爛布,眼睛紅腫。他非常惶恐,反覆地說著:“他們都在胡謅,瓦西里·瓦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