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德均陪著我從黃爺爺的病房裡出來。正走在醫院過道上,突然聽到一個耳熟的聲音驚奇地喊:“雲深!”
我回頭。一個短髮的年輕女孩子,手裡提著一包藥,瞪著一雙晶亮的圓眼睛,愣愣地看著我。她牛仔褲的膝部開著一個大洞,露出圓潤白皙的膝頭,很有些嬉皮不羈的意味。
我仔細一看她的臉,大吃一驚:“鄢琪!”
她幾步奔過來,德均立即護在我身前。我忙對他說:“她是我朋友!”他這才退開。
鄢琪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興奮地喊起來:“這一年多你都去哪裡了?你走的時候那麼突然,連面也沒見上,就從地球上消失了。也沒有一點音訊!”
我看著她,父母去世之前我生命裡那些快樂無憂的時光瞬間從記憶裡浮起來。我回手緊緊抱住她,淚水湧出來,流在面上滾燙滾燙的:“對不起,是我不好。”
“好了,不哭,不哭。這麼久沒見,我們該找個地方好好聊聊才是。”她幫我擦著眼淚,高興地嚷嚷。
“你到醫院裡來幹嘛?”她問我。
“來看病人。你呢?”
“我來給我奶奶拿藥。”
“那我們先送你回家吧。”我提議。
德均開著車送我們去鄢琪家。我和她並坐在後排座位上。
“他是你的保鏢?”她低聲問我,悄悄指指德均。
我點點頭。
她吐了一下舌頭,露出一隻舌釘一閃而過的光亮:“有錢人就是不一樣。不過像你舅這麼有良心的有錢人倒是不多。在他的醫院裡,只要出示低收入家庭的證明,看病是免費的,好多藥也免費,而且都是在其它醫院裡挺貴的好藥。吶,這些就是我剛從你舅的醫院裡給我奶奶免費拿的藥。我去過好多次了,拿到的藥從來沒有過期的,而且醫生護士態度都挺好,從來沒給過我白眼看。你舅可真是個好人。”
我不想談靖平,便把話題岔開:“你奶奶病了嗎?”
“這兩年她老得特別快,病也越來越多。我真怕她哪天一下子走了,留我一個人。”她有些失神地摩挲著裝著一堆藥的袋子。
“你父母有來看過你奶奶嗎?”我知道她父母早離了婚,把她扔給她奶奶,很少關心她。
“來過一次,見了面就哭窮。說他們現在又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和孩子要養,最後留了兩百塊錢走了。”她看著車窗外,平靜地說:“我只當他們是死了。”
我心裡一酸,把手放在她手背上:“別難過,你還有我。”
她回頭對我一笑,反手把我握得緊緊。
車到了她家樓下 … 一棟陳舊的職工宿舍樓。鄢琪和她奶奶就住在二樓上一間小小的一室一廳的單元裡。這還是她爺爺去世前留下的。
德均把我們送進屋以後,就回到車裡等著我。
我和鄢琪去看過她躺在床上的奶奶,然後回到客廳 – 也就是鄢琪的臥室。她端過來兩杯茶,在我面前坐下。
她比一年前成熟了好多,但濃眉下一雙圓圓的眼睛卻依舊清澈明亮,一如往昔。
“快跟我說說,你這一年怎麼過的?他們說你去了法國和你爺爺奶奶住在一起,是嗎?”她迫不及待地問我。
“是吧。”原諒我鄢琪,我的身份仍需要保密。
“那你現在在幹嗎?讀書嗎?”她問。
“嗯。我在大學唸作曲專業。你呢?有去你想去的美院嗎?”
她笑了一下:“我在酒吧裡給人調酒。”
“調酒?!”我大吃一驚:“為什麼?”
“我高考的分數什麼大學也上不了。”她淡淡地說。
“怎麼會?你成績一直很好的!平時班裡考試,你從來沒有出過前五名。”
“我高考前三個月發現懷孕了。”她淡淡地說。
我嚇呆了。
她平靜地抬頭看著我:“是卿亮的。”
“你什麼時候和他”我囁嚅著。
“初二開始的。他不讓我告訴別人,我就連你也沒說。”她有點抱歉地看著我。
我突然記起來,卿亮曾因為早戀挨他父親的打,但當時卻死也不說他喜歡的人是誰。
“我當時嚇傻了,找到卿亮哭。他家卻給了我一筆錢,讓我自己去打胎,還說卿亮要去國外讀書,要我和他分手,別誤了他的前程。”
“那卿亮自己呢?”我著急地問。
“他一開始躲著我,後來躲不過了,就說他已經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