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就滿意了,把腿收回去,輕易地消失了。這個看上去極為難纏的女人,為何像孩子那樣,一根棒棒糖就可以讓她閉嘴?
不管了,不要壞了興致。繼續玩!
像休止符後的主題重現,大家有種交戰得勝後的放縱,紛紛舉起酒杯,把冰涼的紅酒一飲而盡。有人把磁帶換成了迪斯科,大家一起扭起來。哦呀,那可真叫舒服,把屁股拼命往外送,左一下,右一下,前一下,後一下。用勁兒!再用勁兒!用最大的勁兒!現在還是冬天嗎?還要穿什麼棉襖戴什麼帽,熱死了,脫掉,全脫掉!最好脫得精光光才爽快!
丹青沒有上去,他手忙腳亂地換了紙,又畫起這個時分的斯佳。瞧,她跳迪斯科多帶勁兒多打動人呀,瘋狂了一般,頭髮那樣甩,腰那樣扭,胸那樣挺,胯那樣送!丹青的筆都要抖起來了,沒法子落筆了。真好啊,他真慶幸自己好歹學了一兩招素描,勉強可以替斯佳留下點什麼。。。。。。
這一場舞把所有的傢伙都累趴了,也熱壞了。音樂停下,各人東倒西歪地找地方休息。
他們全都進房間了,男生進到一起,把棉毛衫掏出來風涼,女生進到一起,把頭髮高高紮起來風涼,別的還能怎麼的。
斯佳仍然留在客廳裡,她用手捋著溼乎乎貼著鬢角的頭髮,又開始脫衣服了,神情滿不在乎。毛衣裡面是件無領的棉開衫,甜美的粉紅色,像一幅用色偏暖的人體油畫。
在弄什麼呢?她熱乎乎地湊過來,抓起丹青的那幾張紙準備煽風,突然又停住。
嗬,這是什麼?你是個畫家!達達派?野獸派?立體派?接著,她又提到幾個大名鼎鼎的畫家,表明她對藝術並非完全無知。說著這些,她語調上揚,似有些諷刺,但她的表情卻又略顯佩服。那麼她心裡面呢?說不定又是第三種想法!丹青完全搞不清楚。她一邊擦著汗,一邊一張張翻看過去,嘴邊似笑非笑。
丹青羞慚極了,那紙片上倉促塗抹的粗陋線條、似是而非的人體部位,看上去好像跟藝術沒什麼關係,倒是明目張膽地誘人入歧。。。。。。他握著筆桿,感到她的身體像火球那樣,危險地越燒越近。一瞬之間,他恍惚之極,如駕迷霧,如墜雲端,所有曾經看到過的與性有關的畫面或文字,全都像脫僵的野馬似的,奔騰著衝過來,他一下子被踩得稀巴爛了!他可憐巴巴地向斯佳伸出手去,說不清是伸向那幾張寒傖的素描,還是伸向那片粉紅色的連綿地帶。。。。。。
第8節:處決之日(1)
處決之日
' 1 '
永別了,丹青我的孩子!從來沒有想過,我們父子會是這樣永別。
這會兒,外面真熱鬧極了,許久沒有這樣聲勢浩大的活動了吧。觀看遊街的群眾人山人海,興奮異常,從新街口一直擠到水西門外,那是你將要被處決的終點。配合著這瀰漫天地的大形勢,廣播裡不斷地重複播放同一條新聞,一個男播音員在唸稿子:〃。。。。。。堅決貫徹《中共中央關於嚴厲打擊刑事犯罪活動的決定》,從重從快從嚴,力爭'兩年見效,三年好轉',確保社會治安和社會風氣的根本好轉。。。。。。〃他的聲音很好,正義,沉著,有金石裂帛之感。正是這樣的聲音在宣讀你的死期。
〃。。。。。。男犯陸丹青,19歲,該犯於1983年12月24日夥同餘犯聚眾淫亂,強Jian少女,情節嚴重,社會影響惡劣。。。。。。經法院認定為現行流氓罪,判處死刑立即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你母親在隔壁的房間裡咬著被角哭,聲音悶在肚子裡,像動物在嗚咽。
這石塊一般沉重的時光!我們兩個只能這樣坐在家裡,等待你被放大、被傳播的死亡,一邊哀悼�短暫的生命。我們的親戚與朋友因為你是犯了那樣恥辱的罪過,他們不便前來,甚至也不打電話來,對此我心存感激。包括那些繞著我們走路的鄰居、低下頭裝著沒看到我的學生以及支支吾吾、言不及義的教授們,我一概非常體諒和感激。我大膽地猜想:他們此舉不是出於對你的憎惡或嫌棄,只是他們不知道如何跟我交談,談起你以及你的事。最好的同情就是不聞不問。
再過二十分鐘,不,只有十八分鐘,你就要走了。即將陰陽兩隔,說些什麼呢。真可笑,別的我都想不起來了,我只在拼命地回憶你小時候洗澡的樣子,白白胖胖地躺在木澡盆裡,咯咯亂笑,肥嫩的手拍打起水花。一轉眼,你都這麼大了,一轉眼,你都要死了。這是什麼樣的拋棄啊,還沒等我們年老!
丹青我的孩子,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