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見歡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李煜《相見歡》
方圃把裝著鑰匙的信封交給楚荊後,就關上了辦公室的門,獨自一個人坐在椅子上。
他拉開抽屜,把裡面的東西一件件地拿出來。裡面有一個沉甸甸的信封,那是他曾經讓楚荊交給芷楠的,但是,她卻沒有收,而讓楚荊又帶回來的。
他把它拿出來,又往裡面加了些紙張,他拿出膠帶,把信封封好,擺放在抽屜的最裡面。
正當他的手往裡面放的時候,一個東西讓他的手猛地一抖動,他的手觸碰到了一個鏡框。他有點激動地把它拿出來,原來是一個年輕女人的照片。
他用手擦拭著上面的灰塵,其實上面也許根本就沒有灰塵,他心裡明白,那是他的一個習慣動作,但是也只有在拿起那個鏡框的時候才有的一個習慣動作。
裡面的女人長著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目光柔和得像是四月的陽光,她的鼻樑有些許的堅挺,略帶個性而又不失溫婉。披肩長髮散金碎玉般散落在肩頭,那種特有的光澤中透露出的是年輕和健康。脖頸裡是一串黑亮的珍珠,黑得太純粹了,哪怕是有點瑕疵也被它遮蔽。她穿著一件藍色的連衣裙,是湖藍色的,藍得讓人心動。她就那樣地莞爾一笑,看著鏡框外的他。
他的嘴角漾起一絲微笑,彷彿是回報她的真,她的善,她的美。在他看來,她是美的,更是善的和真的。在他看來,與其說她生活在鏡框裡,還不如說她就生活在水晶裡——晶瑩剔透,珠圓玉潤,而又個性十足。
他像皮革馬利翁一樣愛著他手裡的這件作品,只是他或許沒有皮革馬利翁的幸運,因為後者的作品最後卻變成了真正的美女——其實,也未必是美女,只是皮革馬利翁覺得她美,那就可以了。
而他捧在手裡的只是一個鎖在鏡框裡的女人的照片。
他拿著這個鏡框反覆地看了幾分鐘後,就把它又重新放進了抽屜裡。然後,他關上了抽屜。在關抽屜的剎那,他知道他跟那個鏡框,那個鏡框中的她暫時分別了,或許也是永別了,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誰還會說得清呢?
他沒有把它放進行李箱,他把它鎖在了抽屜裡,然後隨手扔掉了那把鑰匙。
做完這個舉動,他的心力明顯地匱乏,他像是被抽筋剝皮一樣地難受,他想暫時的痛或許是暫時的,這點痛算什麼?他還完全能夠忍受。
他是一個把大事化小的人,疼痛對於他來也是一樣,相對他受過的苦,這點痛或許真的不算什麼。
有人敲門了,他說了聲進來。
進來的是楚荊。
方圃關切地看了他一眼,楚荊會意了,說送到了。
她說什麼了嗎?方圃臉上的表情和緩下來。
她問你要到哪裡去,還有手機號換了沒有。
哦,還有別的嗎——就這些?他似乎有點不相信,試探性地問楚荊。
是的,就這些。
你告訴她了?方圃的神情有點緊張,他極力舒緩自己的情緒。楚荊看得出他那根壓抑的神經。
我……沒有。楚荊說這話的時候故意中間停頓了一下,他不知道這樣的回答會帶來什麼樣的反應,他有點緊張地看著方圃。平時雖然他大哥大哥地叫著,但是今天面對這樣的情況,楚荊的神經明顯地顫動起來。
方圃點了點頭,他似乎在微笑,但是楚荊卻看出了他微笑中的苦澀。隨後,方圃把眼睛沉重地閉上,他擺了擺手,楚荊明白,趕緊退了出來。他把門給他帶好。他在門前站了站,稍作停留後,大踏步地離開了。
方圃估摸著楚荊已經走遠,他拿起桌子上的手機,手機顯示屏上是一張女人的照片,而那個女人正是剛才那個鏡框裡的女人。
他滑動手指,撥通了一個號碼,裡面傳來一陣陣嘟嘟嘟的忙音。過了幾分鐘,他又打了一遍,依舊是嘟嘟嘟的忙音。
他拿過椅子後面的雙柺,先用力地撐起一根,身體半個身體基本上懸浮在空中了。他一拐一拐地走到窗戶前面,開啟窗戶,一絲透徹心扉的清涼如同蚯蚓一樣滑入心底。
他凝視著灰濛濛的天空下迷茫的摩天大樓,每一棟大樓都幾乎是同一個模樣,同樣的高度,同樣的結構,聳入雲端又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