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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卻已經在宮裡摸混了十多年,要活命就必須謹言慎行的道理他比誰都清楚。皇子淳的死法他不是沒聽說過,他聽見的甚至比她說的還要細,哪怕從沒親見,也能像模像樣編出八段十段故事,但這話永遠只能爛在肚子裡。文順心跳得厲害,臉上卻不露出分毫,道:“奴才冒犯了,可長公主這話怕是空穴來風吧?大皇子為人寬厚,絕不會有謀害的事兒,奴才也從未聽過這種話——”見春寧將信將疑似的,撲通一聲跪下:“奴才若是知情瞞著不說,就立時三刻死了,不得全屍。”指天誓日地賭了咒,春寧才不再追問,道:“你也曉得母后眼裡只看得見淳哥,但淳哥並沒因為這個就欺負我。皇上,還有沒了的淳哥,不管我在母后那兒捱了多少冷眼,他們都願意陪著我。小時候多好呢,可現在是再回不去了。”

文順便寬慰她道:“太后漸漸上了年紀,膝下孤獨,當年多多少少虧待了您一點,如今肯定也後悔。到底是親女兒,常進宮來走動走動,還有什麼說不開的?大皇子雖沒了,您正是該替他盡孝的時候,再者說,皇上尊您母親為太后,還不是和親生兒子一樣?”春寧聽得這話,才勉強笑了笑。

正說著話,太后派人來請公主晚膳。見春寧起身,文順就賣了個乖,搶前一步,抽出一塊乾淨帕子來墊在自己腕上,春寧隔著帕子扶著他的手臂,由他伺候著往端仁太后那兒去了。到了延壽宮正殿的遊廊底下,文順卻停了腳,道:“奴才只能送您到這兒了。”春寧立刻明白,知道他品級低微,不敢錯了規矩。文順磕了頭,順著簷廊慢慢倒退著出去,春寧才轉身進了殿。

晚上戲班子在清音閣搭了臺,先唱的是《小商河》,戲摺子遞到春寧這兒來,她隨手指了一出《四郎探母》。她坐在人群稍偏一點的地方,永承和端仁太后在正中,旁邊圍著幾個受寵的妃子,各自穿著鮮亮的裙衫,頭上描金點翠的釵環在燈火之下晃得人暈眩。戲臺上咚咚的鼓點一聲追著一聲敲,品紅衣裳的武生執著銀槍,連翻了好幾個身,槍頭那一大團白穗兒在半空裡劃了一圈,又劃了一圈。永承先叫了聲“好”,席中便一疊聲地跟著叫“好”。春寧皺起眉,盯著眼睛上描了紅、眉間也塗了油彩的戲子,忽然想起文順來。文順進長禧宮的時候十八歲,可她才十三,還是個孩子,就算她什麼都不管不顧,也還是太小了。

☆、未止記…03

端陽節過了兩日,延壽宮裡忽然派人來傳文順,說是太后問話。那文順何等伶俐,猜著未必是什麼好事,一面應著,一面換了件穿舊了的灰布夾袍,才跟著去了。柳兒打起簾子讓文順進門,自己卻一扭身出去了。偏殿裡燻著龍腦香塊兒,嫋嫋地從地上的黃銅鶴燻爐裡滲出青白色的煙縷來,端仁太后就在裡間榻上坐著,把手伸在眼前,像是在鑽研指甲套上刻的花紋,四周竟是一個宮人都沒有。文順沒敢越過隔扇門的檻兒,只在外間隔得遠遠的跪下請了安。太后並不說話,也沒叫他起來,只聽見掀開茶碗蓋的聲音“磕啷”地響了一下。文順心裡便忐忑,怕今天是凶多吉少了,想著應該找個機會窺視一下上頭的臉色才好,眼皮卻一直也沒敢抬。

對於端仁太后,他總是有著不可名狀的、神經質般的恐懼,她周身都是凜然且隨時準備攻擊對手的氣息,眼睛裡藏著無法輕易覺察到的兇狠和決絕,他寧可離她遠點,再遠點,彷彿她撥出的氣都能隨時殺了他。端仁太后終於發了話,像從她嘴裡吐出了條野生的蛇,冰冷的,聽不出喜怒。“你進宮多少時候了?”文順小聲回道:“十二年了。”太后從鼻孔裡哼了一聲,道:“日子倒不短,不過這十二年真是白活了,連規矩都沒學明白,留著你做什麼?”文順伏在地上,眼前的青灰色方磚忽地晃了一晃,他顫聲道:“奴才平日做事一向小心,不知道是哪裡做錯了。”太后冷笑道:“事做錯了能改,話說多了可收不回來,這點道理你還不明白?”文順立刻想起前日的事,必是和長公主說話的時候隔牆有耳,給人聽了去了。身上倏地僵硬起來——春寧是她懷胎十月親生的女兒,她竟然連她也要如臨大敵般地監視著?!

文順飛快地把那天的話想了一遍,覺得沒有哪句像是會引火燒身的,稍微放心了點,一時卻又不知道該怎麼答,只得作出惶惑的樣子,磕了兩個頭。端仁太后仍是吃著茶,像是怕燙,輕輕地吹著,文順渾身繃得緊緊的,縮著肩,怕她隨時把那一盞滾熱的液體連著盅子扔過來。上頭靜了半晌,突然高聲叫人,身後立刻呼啦啦進來三四個太監,端仁太后只略微動了動嘴唇,怕浪費了字似的,簡短而不容置喙:“打。”

文順心裡暗叫一聲不好,連忙抬起頭辯解:“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