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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姬丹仰天長嘆,烏鴉竟然頭白,馬也長出角來),太過誇張。又提到荊軻曾砍傷了嬴政,也不是事實。最初,公孫季功、董生,跟夏無且是好朋友,告訴我經過情形如此。自曹沫到荊軻,總共五個人(曹沫、專諸、豫讓、聶政、荊軻),他們行義,或完成、或失敗,但他們的立場,光明磊落,不掩飾自己的志向,聲譽永垂後世,卻是真實事實。”

對荊軻的評價,司馬光跟司馬遷,恰恰相反。司馬遷胸襟開朗,氣吞八荒。司馬光不過一個擁有萬貫家財的鄉村紳士,兢兢業業,謹謹慎慎,聽見一個鐵鍋掉到地上的聲音,都會嚇一大跳,唯恐那是一顆使他這個士大夫階層失去既得利益的核子彈。

時勢到了紀元前3世紀的70年代,秦王國吞併六國的力量,已達到巔峰,六國滅亡的條件已完全成熟,沒有荊軻的一擊,嬴政難道就饒了燕王國?如果一口咬定燕王國是因荊軻的一擊才亡的,不是白痴,便是栽贓。至於說荊軻為了私情,竟然不顧他的家族,司馬光更是在那裡信口開河。一擊而中,家族榮耀,一擊不中,國都亡了,家族受苦受難的,又何只荊軻?而且,問題不在家族不家族,而在荊軻的行為。儒家系統一直在教導人:以家族的利益為標準,去計算什麼事划得來,或什麼事划不來。以致若干“君子”在大庭廣眾間都表演得非常忠心報國,可是一旦回家,就變了模樣。

荊軻是為燕王國獻身,他不為一己利益,他如果為一己利益,早就跟揚雄一樣,關著門寫《法言》去了。揚雄是1世紀10、20年代高階知識分子,在他眼目中,新王朝是一個叛逆集團。可是面對叛逆集團,他不但沒有荊軻的勇氣,挺身而起,反而為了保護他的家族,接受叛逆集團的官位。而就在叛逆集團的官位上,詆譭荊軻是一個強盜。自己沒有道德勇氣,反而譏諷有道德勇氣的人,這種正人君子,佈滿官場,促使中國文化一天比一天墮落。

司馬光用一個最惡毒的詞彙形容荊軻,說姬丹“豢養”他,完全否定荊軻的人格,荊軻豈是金錢美女可以收買的?如果豢養的意義就是僱傭,司馬光可是宋王朝趙姓皇家豢養的文化打手,揚雄可是新王朝王姓皇家豢養的幫兇了。荊軻代表中國社會“士為知己者死”的俠義情操,固然圖報知遇之恩,同時也向燕王國效忠,在荒郊訣別時,荊軻高聲悲歌:“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這是國家危機時,英雄豪傑們無可奈何的一次自殺性的拯救,人生艱難唯一死,而荊軻從容赴死。悲壯蒼涼,千載之下,仍使人動容。竟有人坐在清風徐來的書桌之前,心曠神怡地說他:“豈不是愚蠢無比!”看起來,聰明人太多,正是中國苦難之源。

齊王國(首都臨淄【山東省淄博市東臨淄鎮】)亡國前夕,即墨(山東省平度市)城主晉見國王田建說:“齊王國土地有數千華里,戰士將近100萬。現在,三晉(魏、趙、韓)的官員們,不願接受秦王國統治,逃亡在阿邑(山東省東阿縣)、甄邑(山東省鄄城縣)之間的有好幾百人。大王如果把他們集結起來,交給他們100萬戰士,叫他們收復故國疆土,即令臨晉關(陝西省大荔縣東),也可以攻進去。鄢郢人士,不願接受秦王國統治,逃亡在首都臨淄城南的,也有好幾百人,大王把他們集結起來,交給他們100萬戰士,使他們收復楚王國的故土,即令武關(陝西省商南縣東南),也可以攻進去。如果這樣,齊王國的威望可以建立,秦王國可以消滅,豈僅只保持國家安全而已。”田建拒絕接受。

幸虧田建不採納這位即墨城主的意見,否則徒使人民受到更大的苦難。知識分子談論政治,往往跟趙括談論軍事一樣,千難萬難的千症萬結,信口發飆,都易如反掌。秦王國傾全國之力,可用之於戰場的,不過60萬。即墨城主卻要齊國王一下子交給三晉官員100萬,一下子又交給故楚人士100萬,好不熱鬧,不知道哪裡來的200萬?武裝部隊不由自己將領率領,卻交給那些流亡之徒,天下從沒有這種可能。而40餘年沒有經過嚴格訓練的軍隊,一旦投入戰場,面對百戰百勝的秦軍,恐怕又要勞動對方活埋降卒。即令稍稍勝利,要想一口氣打到咸陽(陝西省咸陽市),又是一份美麗的紙上作業。齊王國唯一的生路是支援它的鄰邦抵抗強秦。事到如今,只剩下齊王國一個孤雛,即令玉皇大帝下凡,也無法挽救。40餘年目光短淺,必須付出40餘年目光短淺的代價。

紀元前221年,秦王國(首都咸陽【陝西省咸陽市】)大將王賁向齊王國(首都臨淄【山東省淄博市東臨淄鎮】)進發,突襲臨淄。齊王國軍民,沒有一人抵抗。秦軍承諾給齊王田建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