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那位占卜師父的話讓家母相信有人企圖傷害自己,才會想盡辦法隱藏居住的地點吧
——學期間我住在宿舍,不過星期六晚上至星期天,我一定會回這裡。假期都一直在家中幫忙家母做事,晚上九點或十點就寢。家母個性極堅強,這裡雖然人口不多,我不在的時候仍然獨自睡這個房間,她說“早上八點左右學生就會陸續前來,一直到深夜十一點為止都沒有休息,完全不會感到寂寞,因此如果你忙著課業的時候,也不必勉強回家”。
——直到最近為止並未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只是,去年夏天,家母拿著用來當作刺繡材料包裝紙的美國報紙來找我,問“這個人是做什麼的” ,我讀了那篇報導後,知道是電影演員朗查尼所扮演的小丑角色,就據實回答,家母很無趣的說“喔,原來如此”,就下樓回房了。當時,我認為家父也許是那樣的栢貌,同時人也在國外,曾經特別仔細看過,才會記得這麼清楚。可是那個人臉孔看起來像一隻大蠶,所以我悄悄下樓,走到六席榻榻米的家母房裡,在梳妝檯前照鏡子看自己的臉孔,卻發現半點也不像(臉紅) 。
——那天晚上並沒什麼奇怪事情發生。我和平常一樣在九點左右上床,不知道家母什麼時刻就寢。如果是平常的話,應該是十一點左右吧
——還有,我沒有告訴警方這件事,伹那天晚上我曾在半夜醒過來。這是因為至目前為止很少有過這種情形,我害怕說出來反而會引人懷疑。我不知道原因何在,不過應該是聽到很大的聲響才會忽然醒來。當時四周一片漆黑,我轉亮睡前栘放在枕畔的這盞燈,看著置於尚未讀完的書本底下的腕錶,發現是凌晨一點五分。之後忽然有了尿意,起床時若無其事的看了一眼面朝這邊而睡的家母,發現她嘴巴微張,兩頰鮮紅,額際如瓷器般蒼白透明,看起來幾乎是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年輕模樣,幾乎像是來家裡上課年歲稍長學生的年紀。然後我下樓,上過洗手間後,開啟六席和八席榻榻米房間的燈,沒有發飄任何異樣。我在想先前聽到的聲響究竟是怎麼回事?會不會是我的錯覺?再回到二樓一看,家母的臉孔已轉向另一側,棉被蓋到臉上,只能見到梳卷的頭髮,於是我馬上關燈。就這樣,我再也沒有見到家母的容顏。
——接下來就如我在警察局所告訴醫師(W)的,我作了一個奇怪的夢。那天晚上實在很奇妙,因為,我一向很少作夢的。不,不是夢見自己殺人,而是火車偏離軌道,發出隆隆聲追著我;巨大的黑牛伸出紫色長舌頭瞪我;太陽在藍天的正中央,一面噴著漆黑的煤煙一面滾動;富士山頂峰裂成兩半,鮮紅的血如洪水般流出;大浪朝著我襲來等等。我非常害怕,但是不知何故雙腳卻無法動彈,想逃也逃不掉,不久,我似乎聽到房東的養雞場傳出兩、三聲雞啼。但是那些可怕的夢境仍舊清晰映現,我一直沒辦法醒過來,在拚命掙扎後才終於能睜開眼睛。
——當時這個窗戶的格子已經明亮,我放心的想要起床,卻發現整顆頭劇烈抽痛,同時嘴裡有一股奇怪的臭味,胸口也陣陣悶痛,心想自己一定是生病了,所以再度躺下。當時本只是想再稍微小睡片刻,誰知道竟然連作夢也沒有的沉睡,渾身是汗。
——不久之後,突然不知道被什麼人拉了起來,右手被緊緊抓住,好像要把我帶去什麼地方。我睡眼惺忪的以為自己仍在作夢,想要甩開對方的手。這時又有另一個人過來,抓住我的左手,把我拉向樓梯口。這下我終於清醒,回頭一看,一位身穿西裝的人和腰繫指揮刀的巡佐蹲在家母枕畔,似乎正在調查什麼。
——見到這個,我半夢半醒的判斷,家母一定是罹患霍亂或是什麼重疾大病,而我也是相同,身體才會如此不舒服。當時被兩個男人拖著走的痛苦,我至今仍忘不掉!我的身體像是快溶化般的疲倦,全身骨頭也似乎快散掉,每下一階樓梯,眼前就一片黑暗,腦殼內彷佛有水搖晃般的刺痛,我拚命忍住,想停下腳步,可是底下的人卻立刻伸手把我往下拉,我幾乎是跌跌撞撞地下樓。途中,我忽然抬頭,見到樓梯對面上方的扶手上,家母身上褪色的衣帶系成環狀垂掛其上。
——不過那時候我連思考究竟為什麼的能力都沒有,何況在我身旁的男人又用手用力戳我的身體,痛得我感到一陣昏眩,只好快步來到後門,穿上家母平常穿的紅色鞋帶木屐,走出後巷。這時,我想到家母可能已經死亡,停住腳步,望向左右,發現抓住我雙手的男人是這地方警局的刑事和巡佐,熟悉的臉孔正凶狠地瞪著我,同時用力拖著我前行。我連詢問的機會也沒有。
——馬路上是眩目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