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陛下心意是怎樣的,卻還是不避諱。
“他入京來,對旻哥兒會有什麼不好嗎?”
劉光同卻沒有急著回答他,反倒平聲問了句:“大人可知道,崔旻能得陛下器重,是因為什麼?”
高孝禮沉默了下去。
按目前來看,總不可能是因為崔家的緣故。
如此想來,崔旻能在陛下面前掛上號,無外乎劉光同的緣故了。
於是他嘖的咂舌:“當日我就說過,與你相交,絕非是什麼好事。”
“是嗎?”劉光同也不生氣,很是平靜的反問了一聲。
許久之後,他才又繼續開口道:“若不與我相交,十五歲的少年郎君,如何能得陛下器重至此?說句不好聽的話,高大人別覺得不受用——”他刻意的拖了音,“崔潤這麼多年都沒能把自己的前程掙回來,其實他心裡早就該清楚,崔家這顆棋,壓根就沒有在陛下的棋局裡。”
高孝禮心裡咯噔一聲。
劉光同的意思,顯而易見。
如果不是他,崔旻也許一輩子就這樣了。
果然,劉光同又開了口:“所以說,若非與我相交,若非我在陛下面前提起,高大人就能保證,崔旻寒窗數年後就能入部入閣了嗎?”
高孝禮眯了眼向他看去。
到此時他才隱隱明白,劉光同當年外放,陛下把他放到應天府去,是為籠絡人心的。
崔家也許一開始不在這盤棋中,但是劉光同從小在宮中服侍,看人看的多了,他所見崔旻的確是能成大事的人才,舉薦給了陛下,陛下抬舉崔旻之餘,自然給崔家做了新的安排。
換言之,劉光同實際上在無意之中,救了崔家一把。
高孝禮沒再多與他說什麼,只是敲定了上書的日子。
談昶年和崔瓊的大婚日是定在四月十六的,那之後四月二十一有大朝會,二人商定好這一日上書請立後,隨後高孝禮就命人送了劉光同出去不提。
一直到了貞寧十二年四月初九的這一日,原本劉光同一手安排好的嚴競案重提之事,就該在今日的大朝會上。
可是一向勤勞國事的皇帝,卻在朝臣臨朝半個時辰後,命人派了話出來,取消了今日的朝會。
眾臣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可誰也不敢多問。
唯獨是劉光同得此訊息後,篤定宮中一定出了事,於是連忙遞了牌子進宮去了。
他所料是不差的,宮裡明仁殿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一大早宮人回了話到其素面前,貞妃甄氏,歿了。
其素得到這個訊息的時候,皇帝才要起身,他震驚之餘,驚懼更重。
貞妃沒了,陛下會如何?
而皇帝在得到訊息時,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平靜。
他在福寧宮中呆坐了許久,一言不發。
其素在旁邊陪著服侍,更是一個字也不敢說。
約莫過了有半個時辰,皇帝先開了口:“今兒朝會,散了吧。”
其素一愣:“那嚴競的事情……”
皇帝一眼掃過去,驚的其素渾身一震,只是他目光很快又收回去:“改日再議。”
其素忙命人往前朝傳了話,自己又匆匆回到此間,哪裡敢叫皇帝一個人獨處。
皇帝對著福寧宮正殿門口久久的出神:“其實朕想到了,那日去明仁殿看她,朕就想到了。只是沒料到,她果真如此決然,走的毫不留情,其素——”
皇帝的聲音有些哽咽:“傳旨,追貞妃為貴妃,按皇后禮葬入……”
“胡鬧!”
皇帝的話音未落,話自然也就說了一半未完,一道聲音自福寧宮門口傳入,打斷了他所有的話。
其素忙低下頭去,返身朝來人方向去做禮。
皇帝顯然也是愣了下,從榻上起了身,拜了禮:“母后怎麼來了。”
太后是隻身入的殿,冷眼看著皇帝,呵了一聲:“孤若不來,豈不是由著你追封貞妃,將她葬入景陵之中了?”
“這是她應得的。”皇帝也不起身,一抬頭,語氣生硬的對上太后。
太后被他的態度氣著了,冷笑不止:“應得的?甄氏是廢后,你如今將她以後禮葬入景陵,叫天下百姓如何看你?還有,孤來問你,現如今將甄氏的死訊公諸於眾,你就不怕雲南反了嗎?就不怕鎮不住談家了嗎?”
皇帝的氣焰立時弱了大半。
母子二人俱是沉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