轅北轍,所問所答不知從何說起,由頭何在。他打算適可而止,阮無為恰巧也無言以對,於是他們都絕口不提竹林七賢。可是,阮無為卻顯然有點生氣,向他傳援了幾句如何使敗園再生復壯的口訣,拎起柺杖就拱手告辭。儘管他一再挽留阮無為吃午飯,而且說一吃過午飯就叫傭人把阮無為早早送回七賢村,阮無為卻堅辭不從,坐了馬車就離開了村子。
宗老夫人見阮無為離去的樣子很不高興,就問兒子是不是在阮無為面前說了竹林七賢的壞話。宗雪竹起初不肯承認,只輕描淡寫地說他們話不投機。見母親根本不信,他又說自己不過說其中的一個賢人有點貪財罷了。宗老夫人一聽,果不其然,鼻孔裡哼了一聲,把跟在她身旁的宗懷玉往懷裡拽了一把,轉身便朝餐廳走去。宗懷玉正專心致志地用一隻手往另一個手上練習寫字,毫無防備,冷不丁被祖母拽了一個趔趄後,一雙讓父親捱了祖母三天責罵才終於解除束縛的雙腳踉踉蹌蹌,居然先於祖母進了餐廳。
“他就怕外人說竹林七賢的壞話。”走進餐廳前,宗老夫人回過頭來說,“他起先只說那個阮什麼是他家的先人,可另外那六個什麼人,後來照他說,也都成了他家的先人。一個人家有六七個先人,普天之下恐怕就他一家!”
其實,即使沒有阮無為傳授的口訣,宗雪竹也能把一座死而復生的敗園侍弄得茁壯繁茂,因為他年輕的時候十分喜歡出遊,出遊的時候從竹農那裡熟記了許多關於竹林培育、管理和採伐的農諺,時至今日仍然記憶猶新。按照農諺,他先是清園除朽,把妨礙竹園來年發筍行鞭的枯竹挖掘一空,然後又起土墊埂,疏鬆土壤。直到把竹園整理得埂畦分明,面貌一新,他才拍掉手上的泥土,直起腰來欣賞在夕陽的照耀下顯得格外嬌嫩和翠綠的竹子。 。 想看書來
第十九章(3)
這期間,從上海寄來了兩封信,一封出自王月波,一封出自範嘉言。王月波的信中除了稱讚上海灘暢所欲言的政治環境,還說了說他和于右任一起辦報的情形。範嘉言的信卻對此事隻字不提,談著一件自己感到迷惑不解的事情時,心無旁鶩,滔滔不絕。他說,活像遇上了天下大赦,上海的豪商鉅富彷彿一夜之間就徹底擺脫了由來已久的束縛和恐懼心理,把原本秘不示人的鉅額錢財爭先恐後地抖落出來,紛紛涉足原本只有洋商洋行才敢於涉足的行業;而在他們涉足的行業中,紡織行業一枝獨秀,不只上海雨後春筍般冒出來了一批紗廠,就連遠離上海的江南水鄉,也紛紛傳來上海商人在那裡創辦紗廠的訊息。儘管他在信中只談了他對這一現象的迷惑,並沒有明確的問題求教於宗雪竹,但宗雪竹仍讀了出來,他正面臨著一種選擇。因為這正像宗雪竹當年對他的勸喻,與其把一部分錢財備作商業資本,不如把這部分錢財變成一家鐵礦公司的工業資本,而他又一次面臨這種選擇時,心裡已在懊悔自己當初沒有聽從這一勸喻,因而只肯把自己迷惑不解的事情悉數相告,卻羞於把自己無所適從的尷尬直言不諱。
郵差把這封信送到宗家大院時,恰是宗雪竹把竹園整修一新的這天下午。晚上,他把這封信仔佃讀了一遍。從沒有什麼事情能把他攪擾得夜不成寐,即使在營救吳浩宇和朱洛甫的日子裡,面對難以預見的結果,他也能高臥安寢,酣然入睡。可這一夜,他雖未徹夜不眠,卻似睡非睡,在腦海裡忽隱忽現攪擾睡眠的東西,不是遠在歐洲的戰火,便是這封來自上海的信。
第二天早晨,一吃過早飯,他便來到了書房。他開始伏案寫信時,宗懷玉走了進來。她見父親落筆如飛,就一聲不響地幫助父親研墨。他看了女兒一眼,露出慈愛的微笑,然後埋下頭來繼續寫信。他在信中告訴範嘉言,早在去年就在西夷燃起的戰火,對我族而言是不是天下大赦姑且不論,但有一點卻業已昭然:洋人自顧不暇之時,便是國人發憤圖強之日;你範嘉言明明已經看到了機會,卻還在猶豫觀望,豈不坐失良機。他用冷峻的措辭寫完這封具有世界眼光的信,並不急於把它裝入信封,而是反覆看了幾遍。把信裝入信封之前,他又在落款的後邊添了一句話。
“嘉言弟,”他寫道,“倘若沒有成功行業可資借鑑,為一舉成功計,不妨依照物以類聚之理,擇定紗廠而一榮俱榮一枯俱枯。”
做完了這件事情,他叫女兒從村裡的街道上找來宗懷孝,讓他們兄妹倆一起把信送到鎮上的郵局。他則從書房裡走出來,去看已被他整修一新的竹園還有沒有活幹。
竹子長到一人高的時候,宗懷元從省城畢業回來了。他最先告訴父親的不是他優異的學習成績,而是父親關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