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一捆柴禾,正準備燒火做飯。
“磨,你瘋啦!”母親驚叫起來,“你想把小拐埋在家裡?!”
“媽,快看哪!”他喜極而泣,泣不成聲,“小拐還活著,小拐還活著呀!”
母親無微不至的調養使妹妹恢復了元氣,恢復了元氣的妹妹鮮亮如初。一年的春天,妹妹被李家集一戶殷實人家用一頂花轎娶走了,從而實現了與母親完全不同的命運,而此後不久,母親就萎靡不振起來,秋天到來的時候,終於倒在了炕上。在他為母親盡孝的最後的日子裡,奄奄一息的母親除了把孃家傳男不傳女卻早被母親暗記於心的磨製香油的技藝一一口授給了他,反覆囑咐他牢記的另外一件事情,他至死都誠惶誠恐,深信不疑。母親告訴他,妹妹死而復生的那天晚上,母親反覆夢見的一件事情儘管十分蹊蹺,卻不信不由人,那就是不遠的將來,一路神仙將會接受程家的供奉,並永遠佑護程家的子孫後代。母親去世後,妹妹見他孤苦伶仃,就和丈夫幾度上山請他到李家集和他們一起過日子。他拒絕他們的理由歸納起來雖然總是一句信心十足的話,但叫妹妹聽來卻放心不下,盯著他那雙彎曲的瘸腿,眼淚總是奪眶而出。
“別管我!”他說,“我能養活自己。”
中興煤礦公司成立那一年,他隻身一人一瘸一拐地來到了雍陽鎮,要實現自己養活自己的誓言。下山前,他給母親生前囑他永遠牢記的那一路神仙恭恭敬敬地點燃了第一炷香,呈上了第一批供品。他念念有詞地說,他這樣做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求得自己一路平安,只想告訴那一路在冥冥之中注視著他、關懷著他的神仙們,他將選擇一種新的生活,他們只有隨他而去,他們才有機會充當程家子孫的保家仙。他已是一個壯年漢子,早已不把蔑視鬼神的輕狂之言掛在嘴邊,只因母親口授的技藝使他在逃荒的路上怦然心動之下萌生的理想如虎添翼,這才敢於不卑不亢地與冥冥之中的神仙們建立聯絡。
然而,儘管他挾技而來而且充滿信心,但油坊最初的生意卻並不稱心如意。後來,他把生意冷清的原因歸咎於油坊裡缺少一個幫手時,就動起了腦子。斜街充斥著憑藉各種手藝養家餬口的人,和他熟識的人當中,就有磨豆腐的、織綢布的、做粉條的、炒涼粉的。他先去找了織綢布的劉金柱,然後又去找了磨豆腐的盧師光、做粉條的孔慶照和炒涼粉的胡兆春。他們不約而同地認為他出了一個好主意,好就好在對小本生意而言,兌會這種借貸辦法互助互利,既沒有利息的負擔,輪到誰得一次會,誰還可以解決平時難以一下子解決的資金問題。
“這樣吧,”他說,“金柱兄弟急著用錢,咱們也別選了,就由金柱兄弟當會首。咱三個人嘛,就按規矩辦,拈鬮定順序,輪到誰,誰就得一次會。”
第十八章(5)
劉金柱確實急著用錢。半個月前,在劉記織綢作坊裡,劉金柱站在織綢機前牽經打緯的時侯,發生在泰和記說書場的一場火災殃及到了他的作坊。他把打緯機和繅絲機轉移到了安全的地方,卻無法把笨重的織綢機搶救出來,眼睜睜地看著它被烈火燒得面目全非。大火撲滅後,看見別的東西被燒被毀,他倒不怎麼心疼,只對幾乎化為灰燼的織綢機唏噓不已,如喪考妣。儘管釀成這場火災的陳泰和隨後就送來了算作賠償損失的錢,可那也只夠購買打做一臺織綢機的木料,杯水車薪,不足以讓一座織綢作坊恢復如初。他正為自己還能否重操舊業這件事情犯愁時,瘸子程的主意不啻雪中送炭,而且叫他豁然開朗。
“我都愁迷糊了,多虧程大哥救急!這其實還是一個以防萬一的好主意,咱們往後別再為了救急才兌會,兌了這一回,接著就兌下一回。誰還沒個頭疼腦熱的事。”
一個月後,他笑眯眯站在一臺嶄新的織綢機前牽經打緯時,瘸子程也用兌會兌來的一筆錢給油坊買了一頭毛驢。油坊有了幫手,生意就漸漸好了起來。這一年的春天,瘸子程計算了一下自己的年齡,發現自己已經三十六歲了,就憂心忡忡地去找街坊姚秀珍。
姚秀珍初到斜街,看見她像蝴蝶一樣圍著一個賣炒涼粉的攤子忙忙碌碌,誰都知道她是一個前來投親靠友的外鄉人,並且知道她和胡兆春是表兄妹。一年過去了,當她裸露著乳房哺育著一個男嬰,街坊鄰居隨之又知道她和胡兆春是夫妻。她後來靠說媒補貼家用,得益於活潑好動和能說會道的天性。無論是小戶人家的談婚論嫁,或是大戶人家的納妾娶小,只要請她撮合,總能一拍即合。
瘸子程找到她時,又有了身孕的她剛從黃土溝為一個商人談妥了一個模樣俊俏、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