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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一夥

小圈子。有一條門簾把這間文娛室同玩牌室隔開。除了肖夏太太外,尚有一位懶散、

拖沓、蓄有金褐色鬍子的紳士,他胸腔凹陷,眼珠突出。再有一個黝黑的姑娘,神

態滑稽,別有一種風韻,耳朵上戴一副金環,茸毛般的頭髮亂蓬蓬的。在他們的小

圈子裡,還有一位就是布盧門科爾博士,此外還有兩個肩膀下垂的青年。肖夏太太

穿的是一件花邊白領口的藍衣服,她坐在小室後部圓桌後面的沙發上,正好在這夥

人的中心,她的臉朝向玩牌室。漢斯·卡斯托爾普不無反感地端詳著這個不懂禮儀

的女人,心裡想: “她使我想起了什麼,可是究竟什麼,我可說不上來。”

這時有個三十歲左右腦袋光禿禿的頎長男子在一架棕色的小鋼琴前坐下,連奏

三遍《仲夏夜之夢》系十九世紀德國著名作曲家門德爾松(Felix Mendelssohn,1809

—1847)的作品。裡的婚禮進行曲。有些女人叫他再彈一次,於是他深情而默默無言

地依次凝視著每個女人,然後又第四遍奏起這支清音妙曲來。

“工程師,我可以打聽一下您的健康狀況嗎?”塞塔姆布里尼問。他兩手插在褲

袋裡,在這群遊客之間逛來逛去,現在朝漢斯·卡斯托爾普方向走來。他始終穿著

那件粗絨布衣和淺色方格條紋褲,說話時笑盈盈的,嘴巴彎成優美的輪廓,嘴角又

帶著嘲諷的表情,嘴上黑黑的小鬍子依然翹著。漢斯·卡斯托爾普一見到這副神態,

頭腦又豁然開朗。他呆呆地瞅著這位義大利人,嘴角鬆弛,眼裡也充著血。

“啊,原來是您!”他說, “原來您就是我們早上散步時在山上長椅邊……小溪

旁遇到的那位先生。當然,我一下子認出你來了。您相信嗎,”他繼續說,儘管他意

識到這樣說是不得體的,“一眼看來,當時我還以為您是一位奏手搖風琴的樂師

呢……這當然純是瞎猜, ”他又添上一句,因為他看出塞塔姆布里尼的眼睛流露出一

種冷冰冰的探索的表情。 “總之,我是個大傻瓜!我一點兒也不理解,我居然會……”

“別掛在心上,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塞塔姆布里尼凝神看了青年人一眼,接腔

說。“今天是您上這塊樂土的第一天。這一天的日子您是怎麼過的?”

“多謝,日子過得規規矩矩,”漢斯·卡斯托爾普答道。 “用您愛說的那個字眼

打個比方,主要是‘臥式’。”

塞塔姆布里尼微微一笑。 “我偶爾也可能用這個字眼的,”他說。 “哎,您覺得這

樣的生活方式還有趣嗎?”

“有趣也好,枯燥也好,隨您怎麼說都行,”漢斯·卡斯托爾普回答。 “您知道,

這種事有時很難下結論。我一點也沒有感到枯燥無味——你們這兒山上的生活到底

還是挺活躍的。有許多東西都是那麼新奇,都是那麼值得聽,值得看……可是另一

方面,我又覺得自己來這兒不是僅僅一天,而是好長一段時間了。說得乾脆些,上

這兒後我彷彿變得老成些、聰明些了,這就是我的感受。”“也變得更聰明些了?”塞

塔姆布里尼說時,揚起了眉毛。“恕我問您一句話,您多大歲數了?”

嘿,漢斯·卡斯托爾普居然答不上來!當時他想不出自己究竟幾歲,哪怕他苦

苦思索。為了爭取時間,他把對方提的問題重說一遍,接著說:

“我……我多大歲數了?我當然是二十四歲。我快二十四歲了。請原諒,我疲勞

了!”他說。 “我的情況,用疲勞這個字眼還遠遠不足以說明問題。有時您知道自己

在做夢,一心想醒可又醒不過來,這種滋味您可曾嚐到過?現在我就有這種感覺。我

準在發燒,否則就根本沒法解釋。您相信嗎,我現在的腳冷冰冰的,一直冷到膝蓋

上?要是可以這麼說, 那麼膝蓋就不再是腳了——請原諒我, 我心裡簡直亂得一團糟!

不過,只要您一清早就領教過……領教過氣胸的噓噓聲,以後再聽過阿爾賓先生的

一席談話,還加上什麼‘臥式位置’之類,那麼說到底也就不足為奇。您倒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