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意興闌珊地先嘆了口氣。
『為這件事,我睡覺都不安枕。』王有齡說,『我也正要等你商量。撫臺不知打的什麼主意?跡近過河拆橋,叫我怎麼對得起鶴齡兄?』
於是他把幾次為嵇鶴齡的事,跟黃宗漢去談的經過,說了一遍,先是請求,沒有確實答覆,便改做保薦,保薦依舊不得要領,就只好力爭,無奈至今爭不出名堂來。
『雪巖!』王有齡說到最後,又要請教他了,『你料事比別人來得準,倒看看,是何道理?』
『 「無鬼不死人」!』胡雪巖很坦率地說,『其中必定有鬼。』
『我也想到了這一層。』王有齡答道,『問過文案上的人,說要不要有所點綴?文案上的人,回話很誠懇,說這件事全看撫臺的意思,他們此刻還不敢受好處,怕受了好處,事情辦不成,對不起人。等將來嵇某人的委札下來,自然少不得要討他一杯喜酒吃。雪巖,你聽,這話不是說到頭了嗎?』
王、嵇兩個人兩樣的活,擺到胡雪巖心裡一辨味道,立刻就懂了。兩千銀子是黃宗漢要,卻又不肯叫王有齡出,所以才有這樣的話,如果是文案上要錢,管你這銀子姓王姓嵇,只要成色足就行了!
懂是懂了,卻不肯說破。說破了,王有齡即或花了錢,仍舊會覺得替嵇鶴齡不曾盡到心而感疚歉,在嵇鶴齡則既有那樣不願花錢買官做的表示,說破了更會成僵局。
於是他笑笑說道∶『他們鬧鬼,我就是專捉這路鬼的「茅山道士」。且
看我的手段!『
『那麼,你預備如何「捉鬼」?』王有齡問。
『天機不可洩漏。』胡雪巖拿手一指嵇鶴齡,『雪公,鶴齡給我的信上,談到漕米海運,由瀏河出口,因為小刀會起事,怕出亂子,出了個主意你看行不行?』
聽得這話,嵇鶴齡大為詫異,自己何嘗出過什麼主意?正要開口,發覺有人輕輕踢了他一腳,這自然是胡雪巖遞過來的暗號,嵇鶴齡便不作聲了。
『什麼主意?』王有齡極注意地問,『上頭正為這件事在擔心,我也很頭痛,派兵護漕,原是公事,誰知百端需索,綠營兵真正都該裁撤!』
『那好!這個主意用得著了。』胡雪巖不慌不忙他說道,『鶴齡曉得我跟尤五的交情,也曉得尤五的手面,出的主意就是包給尤王駁運。你看如何?』
王有齡思索了一下,拍案稱賞∶『這個主意想絕了!尤五是松江漕幫,說起來便宜不落外方,哪方面都交代得過。鶴齡兄,你真正才氣縱橫。這樣吧,請你今天就做個說帖,我明天上院面遞。如果撫臺再有羅嗦,那就真正是出了鬼了!』
『是,是!』嵇鶴齡答應是在答應,不免有些面紅耳熱,只是借酒蓋臉,一時看不出來。
『甚好,甚好!』王有齡舉杯說道,『白蘭地我也喝過幾回,似乎都不如今天的來得香,來得醇。』
『 「與周公謹交,如飲醇醪」!』嵇鶴齡引了句《三國志》上的話,端杯向王有齡一舉,眼卻看著胡雪巖。
乾了這一杯,王有齡說∶『酒差不多了。鶴齡兄今晚上還要寫說帖,明天晚上到我那裡再喝個痛快!』
話剛完,只聽瑞雲一面掀簾子走了出來,一面笑道∶『我還沒有敬胡老爺、敬老爺呢?』
『敬胡老爺應該,謝媒!』
瑞雲原有這意思,讓王有齡一說破,便不好辦了,一手執壺、一手持杯,僵在那裡有些手足無措,幸好,這不過眨眨眼的工夫,因為嵇鶴齡很機警地替她解了圍。
『還是應該先敬雪公!』他接過壺來說,『雪巖跟我弟兄,那是自己人。』
『糟了!』王有齡笑道,『你們都是自己人,只剩下一個我是外人。』
『老爺也不要這麼說,』瑞雲窘意消失。依然很會應酬了,『胡老爺跟格老爺都沒有拿老爺當外人看。』
『對了!』有了幾分酒意的王有齡,詞鋒特別銳利,『女心外向,倒是你拿我當外人看了。』
『我不敢!』雖是戲言,瑞雲卻當作正經話回答,『我在老爺家十幾年,不敢忘記者爺、太太待我的好處。』
說到這樣的話,王有齡就是借酒蓋臉,也不好意思跟她再說笑話,規規矩矩受了她一杯酒。接著,瑞雲又敬了胡雪巖,放下杯子要走,他喊住了她,要她也敬嵇鶴齡。這時候的瑞雲可大方不起來了!但越是不肯,胡雪巖越鬧得厲害,把幾個小把戲都招引了來,在門簾後面遮遮掩掩地看熱鬧,特別是最調皮的丹荷,格格地笑個不住。嵇鶴齡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