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來,夢魘始終糾纏著他,彷彿爹孃在冥冥中,提醒他一定要記得報仇。
他不敢忘,也不能忘,時時警惕自己。
可是自從遇上唐韶荏,一切都亂了。
他痛苦不堪地將十指埋進發間,真希望自己能喪失記憶,不要活得這麼為難、矛盾。
那個孩子絕不能留!有個聲音驀然在耳畔迴響。
他心驚肉跳,莫非是爹孃的指示?
神智已被幻覺侵襲,分不清對錯,一股莫名的力量催促著他。
管念禧下了床榻,像被附了身,兩眼空洞往前走……
在另一個房間裡,唐韶荏還沒歇息,她正在為未來的孩子縫製一雙可愛的小靴子。
她滿心期待地將那雙小靴子捧在手心,想象著孩子的模樣。
依她和念禧的長相,這個孩子一定會很漂亮,結合了父母親的優點。
韶荏一手託著粉腮,笑了起來。
這時,孩子的爹進來了。她收藏起笑臉,正襟危坐,心裡其實是有幾分喜悅的,自從她平安回來,他還不曾踏進房裡看她。
也許他是來和她冰釋前嫌的,終究他還是愛她的,要低下頭來向她認錯了。
“韶荏……”他粗嘎沙啞地喚她,似有千言萬語梗在喉間。
“什麼事?”她刻意冷淡地回應,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已經很晚了……”
“我特地端了一碗雞湯要給你安胎。”他包藏禍心,手忍不住發抖。
“我不喝。”她嘴上拒絕著,心卻在竊喜,他到底是先投降,認輸了。
“過去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他低聲道。
“不必了,我承受不起。”
“難道你不肯原諒我?”他像個請求母親原諒的孩子。
她心軟了,放柔了語調。“雞湯拿過來吧!”
“趁熱喝了。”他把碗蓋一掀,那熟悉、薰鼻的氣味,立刻提高了她的驚覺,該不會是——
“那是什麼——”她張口欲問,他迅速將藥汁灌入她的嘴裡,強迫她喝下。
“不……”她的眼珠子瞪得好大。
“一下子就好。”他不容她吐出,一手扯著她的頭髮,一手將整碗菜汁喂進她嘴裡。
藥汁溢位一半,她依然喝下了一半的強力墮胎藥,他為了增加作用,特地增加劑量,濃縮而成。
“啪!”她打翻藥碗,揮掌給他一個重重的耳光,眼中含淚,挾著濃濃的怨恨,朝他咆哮:“管念禧,我如果失去孩子,我會恨你一輩子的。”
他波紋不生的黑瞳轉騖冷,陰鬱地道:“這個孩子不能留……”
“為什麼你的心就這麼狠?連你的孩子也不放過。”她聲嘶力竭,柔腸寸斷。
腹部傳來絞痛,她心悸不已。
完了,她的孩子將慢慢地抽離她的身子
她按著肚子,瑟縮到床榻,紅色的血從兩腿間汨汨流出……
看見怵目驚心的血,他整個人恍然,如夢初醒。
“韶荏,你要不要緊?我去請大夫。”
“你不要再惺惺作態了,我們的孩子沒了,我們也就結束了。”她無比沉痛地道。
鮮血染紅了綾裙,面積愈擴愈大……
他臉色鐵青,看著自己的雙手,喃喃道:
“我是殺死自己孩子的劊子手,怎麼會這樣?”
“啊……”她哀嚎著,承不住劇痛,幾乎虛脫。
“韶荏……”他充滿著罪惡感,惶恐不已。
“我好恨……”深夜,迴盪著鬼魅悚然的氣氛。
錯誤已無法挽回。
她的悲、她的淚,天地神只都為之共憤!
一支商旅在沙漠中緩行,駱駝的背上伏著壓箱,全是從大唐要銷往苗疆的商品。
嚴碩千里迢迢地跟隨商旅,尋找侄女韶荏。
自從韶荏被苗族大使帶走後,半載都沒有訊息,他實在牽掛、憂心,決定親身來苗疆一趟。
義兄唐的遺言,他一直謹記在心,視三名侄女為自己親生女兒,在他有生之年,他一定要好好保護她們。
路途遙遠,上了年紀的他,實在是吃力、疲累。但是為了尋回韶荏,再苦也得撐下去。
經過長途跋涉,他終於來到苗疆,和商旅的人分道揚鑣。
也不知道韶荏現在在哪兒?千頭萬緒,從何找起?只能到處逛逛,碰碰運氣。
他在熱鬧的市集大街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