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貞吉倏地望向了陳洪,陳洪正陰陰地緊盯著他,他也毫不示弱緊盯著陳洪。
嘉靖冷眼望著陳洪和趙貞吉那兩雙互相逼視的眼,知道今天這一仗已經上得滿弓滿弦,怒氣慢慢壓住,鬥志更被激起,冷冷地說道:“趙貞吉,你被陳洪問住了?”
趙貞吉倏地轉望向嘉靖:“回奏聖上,臣不是被陳公公問住,臣是不屑回答陳公公這樣大逆不道之言。”
“主子!”陳洪差一點跳起來,“海瑞就是這個趙貞吉指使的,至於趙貞吉背後是誰,主子將他交給奴才,奴才有辦法讓他開口。”
這便是要拿人了!只待嘉靖答一句,大獄立刻興起。
玉熙宮大殿外
大臣們依然全都硬硬地站在那裡,卻都閉上了眼。
玉熙宮精舍
陳洪憋足丁勁在等著嘉靖一聲旨下,嘉靖這時偏又沉默著,只是盯著趴跪在面前的趙貞吉。趙貞吉這時競顯出了難得的定力,雙手撐地,一動不動。
嘉靖越是這個時候越是陰沉,望了一眼陳洪:“你不想聽他如何反說你是大逆不道嗎?”
“是。”陳洪嚥了一口唾沫,轉對趙貞吉,“說!”
趙貞吉又抬起了頭,深深地望著嘉靖:“是!海瑞是臣的屬下,他欺君,等同於臣欺君,此臣罪一。海瑞寫的這個東西是臣親自拿來呈奏聖上的,呈奏者與書寫者同罪,此臣罪二。海瑞呈奏上來的是何等狂悖犯上之言,臣知與不知,有此二罪都已經難逃其咎。海瑞既然備下了棺材願意伏誅,臣也無非備下一口棺材願意伏誅罷了。陳公公問臣是不是英雄好漢,臣這就回陳公公的話,海瑞既然狂悖犯上,陳公公何以稱他英雄好漢?海瑞既不是英雄好漢,陳公公何以把臣也叫做英雄好漢?陳公公這話本就是大逆不道之言。臣懇請陛下命陳公公收回此言!臣方可有下言陳奏。”
一直低頭趴在那裡的黃錦這時猛地抬起了頭,毫不掩飾讚賞的目光望向了趙貞吉。
嘉靖倏地望向了黃錦:“佩服了?心裡在想這才叫真正的英雄好漢是嗎?”說完這句他又轉望向陳洪:“陳洪,你有眼力,那個海瑞是英雄好漢,這個趙貞吉也是英雄好漢。你這話不但沒有說錯,而且說得極對。極對!極對!極對!”
趙貞吉從進來到這時眼中才慢慢閃出了絕望,但依然望著嘉靖,一動不動。
嘉靖也望向他:“你不知道吧,朕一生就喜歡英雄好漢!包括你的什麼恩師,你的什麼靠山,你的什麼同黨,是英雄是好漢都站出來,朕都喜歡!”
“臣不是英雄好漢!更不是誰的同黨!”趙貞吉知道不只是自己的身家性命,而且還有更大更多人的身家性命都懸於自己現在回話的這一線之中,咬著牙挺直了身子,“臣是嘉靖二十一年的進士,是天子門生,要說恩師陛下就是臣的恩師!二十四年前臣從翰林院任檢點,之後升侍讀,升巡撫,升戶部尚書,一直到兩月前升列臺閣,每一步都是陛下的拔擢,要說靠山,陛下才是臣的靠山。要說同黨,臣也只是陛下的臣黨!君不密則失臣,陛下適才所言,非君論臣之道。臣懇請陛下收回!”
這一番話趙貞吉是拼著命說出來的,以至於朗朗之聲在精舍大殿久久迴旋。
這聲音也灌滿了嘉靖的耳朵,他的腦子裡突然出現了一片空白。今天是怎麼了?
他怔怔地坐在蒲團上,兩眼望著精舍對面視窗外被殿坪無數盞燈籠照得通明的燈火發愣。
玉熙宮大殿外
站在石階上的大臣們顯然也都被趙貞吉今天殿內的抗言震服了,所有的目光都閃出了激動,就連一向不甚看好趙貞吉的高拱也被大殿裡傳來的聲音激動得熱血沸騰。
徐階巳然老淚盈眶,畢竟年事已高,聽完了趙貞吉這一番激烈的奏對,身子便覺著軟了,站在身邊的高拱一把扶住了他。徐階雖被他扶著,卻又帶頭跪了下去。
站在石階上的大臣們都跟著跪了下去。所有的目光都帶著希望仍然望向並望不見的精舍,所自的耳朵都豎在那裡聽著下面的趙貞吉能否奏對出起死回生之語。
玉熙宮精舍
嘉靖慢慢收回瞭望向窗外的目光,那目光從來沒有這樣茫然,從來沒有這樣孤立無助,又慢慢移望向趴在面前的趙貞吉,然後轉望向陳洪:“陳洪。”
陳洪:“回主子,奴才在。”
嘉靖:“這個趙貞吉一定要你收回那句話,而且要朕收回那句話。你收不收回?”
陳洪:“回主子,奴才絕不收回!今天這件事不只是我大明朝從太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