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悄沒聲地不想讓我發現,我也就佯裝沒有發現他們。我用
特別誇張的動作吃奶,把母豬媽媽嘬得呻吟不絕,我用靈巧的單腿踢和威武的雙
腿踢,把我那些個可憐的兄、姐整得吱哇亂叫,遍地打滾。我聽到了洪泰嶽興高
采烈的聲音:“媽的,這哪裡是豬!簡直是匹小毛驢兒!”
“是的,竟然會打蹄子!”黃瞳附和著說。
我吐出乾癟的奶頭,站起來,大搖大擺地在棚子裡散步,我仰起頭,對著他
們叫,我頓著喉嚨,發出“哐哐”的聲音,讓他們更加吃驚。
“把那七隻小豬也挪出去吧,”洪泰嶽說,“這個傢伙,留做種豬,母豬的
奶全給它一個吃,把胚子發壯。”
金龍跳進豬圈,嘴巴里發出“噦噦”的聲音,彎著腰,向那些小傢伙靠攏。
母豬媽媽昂著頭,向金龍示威。金龍身手敏捷,轉眼間就把兩隻小豬倒提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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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豬媽媽衝上去,被金龍一腳踢退。那兩個小傢伙在金龍手中倒懸著,咧著嘴,
尖聲哭叫。互助費勁地接過一隻小豬,另一隻小豬被黃瞳接過去。聽聲音我知道
它們都被放到隔壁豬舍裡,與先前被分出去的那八個蠢貨合在了一群。我聽到那
八個小混蛋齊咬這兩個小混蛋,心中只感到快意,毫無同情。金龍只用了洪泰嶽
吸完一支菸的工夫,就把七個蠢貨全部抓了出去。隔壁的豬舍裡,一片混亂,八
個先到的,與七個後來的,廝咬成一團。只有我一個,在這邊悠閒聽音。我斜著
眼看看豬媽媽,知道它心中悲涼,但又如釋重負。它畢竟是一頭普通的豬,不會
像人類那樣煽情。看,它已經把失去一批兒女的痛苦忘卻,站在槽邊鬧食了。
食物的氣味飄了過來,很快逼近。互助提著一桶飼料到達圈門。她戴著一片
白色的遮胸巾,巾上繡著“西門屯大隊杏園養豬場”的鮮紅字樣。她還戴著兩隻
白色套袖,一頂白色軟帽,那樣子很像糕點店裡的面案師傅。她用鐵勺子舀著飼
料往食槽裡倒。母豬媽媽昂著頭,前蹄站在槽裡。飼料落在它的臉上,看上去像
一攤攤的黃屎。這飼料散發著酸溜溜的腐敗氣味,令我極端厭惡。這就是西門屯
大隊的高階知識分子藍金龍和黃互助共同研製的糖化飼料,用雞屎、牛糞、綠色
植物,加上曲種混合在大缸裡發酵而成。金龍提起桶,將桶中的飼料全部倒進食
槽。母豬無可奈何地吃著。
“只吃這種飼料嗎?”洪泰嶽問。
“前幾天每次加兩勺豆餅,”互助說,“從昨天起,金龍說不加豆餅了。”
洪泰嶽探身進圈,觀察著母豬,說:“為了保證這頭小種豬的發育,要給這
頭母豬開小灶,加足料。”
“大隊倉庫裡的飼料糧已經不多了。”黃瞳道。
“不是還有一倉玉米嗎?”洪泰嶽問。
“那是戰備糧!”黃瞳道,“動用戰備糧要報請公社革委會批准。”
“我們養的是戰備豬!”洪泰嶽道,“真要打起仗來,解放軍不吃肉,如何
能打勝仗?”見黃瞳還在猶豫,洪泰嶽堅定地說,“開倉,出了問題我負責。下
午我就去公社彙報請示,大養其豬,是壓倒一切的政治任務,諒他們也不敢攔擋。
重要的是,”洪泰嶽神秘地說,“我們要把豬場擴大,把豬的存欄數提高,到時,
縣裡糧庫的糧食,就是我們豬場的糧食。”
黃瞳和金龍的臉上浮起會心的笑容。此時,小米粥的香氣由遠漸進,到了隔
壁豬圈門前停止。洪泰嶽道:“西門白氏,從明天起,這頭母豬也歸你餵養。”
“是,洪書記。”
“先把這桶米粥倒在母豬槽裡一半。”
“是,洪書記。”
西門白氏,西門白氏,這是個多麼熟悉的名字啊,我用力思索著,回憶這個
名字與我的關係。一個親切的面孔,出現在豬圈前方。我一看到那張飽經滄桑的
大臉,全身如通了電流一般震顫不止,與此同時,記憶的閘門被猛然拔開,往事
如潮湧至。我大叫一聲:“杏兒,你還活著!”但我的話一出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