捨不得吃的火腿腸,和著饃嚼了,用小棍挑著抿進雀口,再喂點稀飯。一吹口哨,小雀自己鑽進桶裡睡覺去了。中午收工回來,聽見人的腳步聲,小雀就飛出來,直向“子兒”的身上撲。它知道,有美味的螞蚱在等著它。每當這時,大夥都笑眯眯地看著這幅圖畫,都誇“子兒”有功夫,有心勁兒,把小雀調教得通人性了。
一天,“子兒”隨隊出工。十點多鐘時,警官由“犯人頭兒”(勞動改造積極分子委員會主任)陪同檢查監舍內的衛生,來到文藝隊。小雀聽到腳步響,以為是主人回來了,“嗤楞”一聲從床下飛出,照著警官撲去。警官一愣,忙用手打。“犯人頭兒”竄過去,兩手一下子把小雀捧住。警官問:“誰在監舍裡養鳥?”“犯人頭兒”哼哼唧唧地說:“是‘子兒’,是李書生在舞臺上撿的。我不讓他喂,他不聽。隊長,你看這鳥……”“摔死!罰李書生一分!”警官說完。又到別的監舍檢查去了。
“子兒”收工回來,看著撮鬥裡兩腳朝天的小雀,大哭了一場,連午飯也沒有吃。原來,“子兒”的上邊,是個姐姐。當礦工的父親,一心要生個兒子,又怕違反計劃生育政策,受到雙開除的處分。所以,“子兒”一生下來就由姑姑抱走了。長到十歲,父親要接他回“老家”,又給“子兒”錢,又給衣服,都讓“子兒”扔到屎池裡去了,還用棍子搗搗。儘管一萬分的不願意,他還是在姑姑的哭聲裡被父親擰著耳朵押回了老家。但是,他和親生父母之間總有一層隔膜,只是想念姑姑。於是就逃學、打架,以致於押進了監獄。父親怨恨他連累了自己,不來探望。姑姑撐著病體一次次來看他,送錢送物。現在姑姑死了,他心中惟一的親情也消失了。由小雀想到姑姑,再想到自己處境的孤苦和親情的冷漠,“子兒”越哭越傷心。“小喇叭”王海峰和他鋪挨鋪,勸了半天才算勸住。
一天中午,“小喇叭”喜氣洋洋地回來,喊:“‘子兒’!你喊‘師傅’不喊?你要是喊了,我給你個寶貝兒,你要是不喊,誰喊我給誰!”
“子兒”嫌“小喇叭”過去在草臺班子裡吹嗩吶,學的招數都是野路子,因此不願跟他學。上了培訓班之後,更瞧不起他了。這時“子兒”兩隻大眼珠瞅著“小喇叭”的手骨碌碌來回轉,說:“你先讓我看看是啥寶貝?”
“你得先喊我師傅!”“我要是喊了,你沒有寶貝咋辦?”“那我喊你師傅!”“師傅、師傅!”“子兒”喊。
“沒聽見,沒聽見!”“子兒”學著孫悟空的樣子,大叫“師——傅——!”
“小喇叭”屁唧唧地“哎”了一聲,又大聲說:“哎!哎!都聽見了,‘子兒’從今往後是我徒弟!”說罷從褲兜裡掏出了一個東西,一下子杵到“子兒”眼前:“你看!是我今兒個在冬青棵子裡捉到的!”
“子兒”跳著搶過來,喜歡的不行。這小雀翅膀上的飛羽還沒有長全,只會在地上蹦。“子兒”忙把塑膠桶裡的草換了,絮了新窩,在鳥腿上拴了軟布條。又從教研室要了紅墨水,把小雀渾身的毛都染紅了。這一回“子兒”汲取了教訓,除了照樣精心餵養之外,一出工,就把小雀放進桶裡,蓋上蓋子,只留一道窄縫透氣。這樣他不開啟桶蓋,小雀就飛不出來。等到小雀聽懂了他的口哨聲,就把它腿上的布條解了。小雀按照口哨的指令,飛到掛鐘上,飛到床鋪上,鑽進桶裡。小雀還會在空中捕捉飛進室內的飛蛾和蝴蝶,玩一把“飛行特技”。它的表演給大夥帶來許多歡樂,都說比《動物世界》還好看。
星期天,“小喇叭”開啟窗戶,透透空氣。窗外像起大風一樣飛來麻雀群,落在豬圈棚上,發出像孵房裡小雞群一樣的叫聲。在室內飛得高興的小雀,一下子衝出了窗外。正在洗衣的“子兒”,“哎呀”一聲撲到窗前,只見一個小紅點兒,直向豬圈棚上落下去。幾隻黑嘴老雀馬上圍過來,一邊打量著小雀一邊喳喳地叫。這時,一群嘴尖變黑,嘴角依然發黃的當年小雀撲過來,朝著一身紅毛的怪物一陣猛啄 。小雀招架不住,落荒而逃。飛到樹上,躲進豬圈,藏在黃瓜架下,都擺脫不了群鳥的追擊。“子兒”在視窗吹起了口哨,小雀奮力飛到電線上,群鳥又追過來;小雀一鼓作氣,飛到“子兒”伸到窗外的手臂上。
“小喇叭”鼓起掌來:“小雀丟不了了,想‘叛變’都‘叛變’不成了!”
“子兒”心疼地摸摸小雀頭上身上的斑斑啄痕,說:“你的同類不要你了,我的家族也不要我了,還是咱倆作伴吧,我不會欺侮你的。”就罷喂小雀吃了幾隻蛐蛐,飲了稀飯,放它回窩裡歇息去了。
“子兒”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