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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中醫的大小子出發了。我知道,這是我同鍾楚博相處的最後一夜,如果他不願意等在這裡束手就擒,就必須在天亮之前離開。天一點點地亮了。他望著我,滿眼的不捨,可是仍然故做瀟灑,強笑著說:“我已經決定了,把你還給柯忤作。你這樣子,跟我在一起只會拖累我,我不能再帶著你走了。”我忽然覺得鼻酸。“鍾楚博,如果,如果你自首,是不是一定會判死刑?”“你希望我自首?”他凝視我。“我很矛盾。”我坦白地說,“你不是說希望可以學習認真地生活嗎?可是揹負著那麼多罪惡,一路逃亡,怎麼可能是一份認真的人生呢?可是……”我低下頭,“如果服罪的結果是死路一條,我又……”“你又不願意我死,是嗎?”他的眼睛閃亮,他的語氣熾熱。我知道他在渴望我的承諾與表白,可是,我不願意給他這樣的幻想與錯覺,我的心中,只有柯以然,我不能背叛他的愛,即使是在別人的誤會里,也不可以。鍾楚博的眼神暗下來,他走到窗邊默默地看著天邊,許久,忽然猛轉身逼近我,很快地說:“他們來了!琛兒,我要走了;但是隻要你一句話,我就會為你留下,寧可死。”我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待我這樣好。一個殺手,怎麼可以有這樣深摯強烈的感情,這還像是鍾楚博嗎?這個時候,我真希望他能夠殘忍一點,自私一點,就像一個真正的兇手那樣,那樣,我的心就不會這樣彷徨,猶疑,不知所措。良久,我終於說:“你走吧,我不會告發你。”他猛地閉上眼睛,那一剎,我懷疑自己看錯,不會吧?他眼中瞬忽閃過的,是淚嗎?他低下頭,在我額上飛快地一吻,輕聲說:“琛兒,我真是捨不得你。”不等我反應過來,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後。接著,遠遠地,我聽到有警車的聲音響起。想念山林警察和醫生是一起趕到的,那善良的老中醫吃驚極了,已經送我們出門了還不斷地念叨著:“真沒想到,真沒想到……”是沒想到他竟會同一個通緝犯在一起呆了兩天兩夜?沒想到“城裡娃”竟然是個人質?還是沒想到一個通緝犯可以對他的人質這樣好?還在擔架上,警察已經急著盤問我鍾楚博在哪裡。他們的頭兒是一位大鬍子,說話像機關槍一樣又快又響,自稱姓胡,是刑警隊隊長。“你就是盧琛兒吧?我早就接到報警說懷疑你們在陝西,可是幾次大搜捕,都沒有找到線索。好傢伙,原來你們躲在山裡。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聽說你們遇到狼了,你身上的傷是狼咬的嗎?鍾楚博有沒有傷害你?他現在在哪裡?”“他跑了。”我虛弱地說。“跑了有多久?你們最後一次見面是在什麼時間?你估計他大概會逃向什麼方向?”我不願意說謊,但是更不願意說實話,於是假裝昏迷過去。汽車顛簸得很厲害,我的胳膊很疼,頭也很疼,後來就真的睡著了。在睡與醒之間,我被抬上飛機又抬下飛機,父母和以然都等在機場接我,我聽到他們喊我的名字,很想告訴他們別擔心,我沒事的,可是我開不了口,神智像一隻不聽話的風箏,忽遠忽近,不能把握。許多醫生在我身邊走來走去,胳膊的斷骨被重新拗開又接上,夾板換成石膏,而我依然無法成功地醒過來。以然在叫我,一聲又一聲。媽媽的哭泣不絕於耳。我覺得累。很多小說裡都寫病人一覺醒來,立即問:“我在哪裡呀?這是不是天堂?”現在我知道那些都是謊話。因為對於一個不知生死的人來說,就是夢和醒也很難分得清楚的。就像我現在,被巫婆施了魔法一般醒不轉,不停地睡,不停地做夢,一個夢與另一個夢的間歇總會聽到母親或者以然的聲音,中間彷彿並無間斷,像一套長篇電視連續劇,演個沒完沒了,什麼時候開啟電視都見同樣的對白在不斷重複下去,而且每個臺都在演,劇情雖不連貫,主題卻不改變,中間落掉一集兩集渾然不覺。“這間第二觀察室的環境不夠好,得想辦法同院長商量,換到第一觀察室才好。”這是以然的聲音。“以然,那可要拜託你了,你一定有辦法的。”這當然是媽媽,聲音中有無限焦急,可是最焦急的時候也忘不了恭維準女婿。她接著說,“琛兒真是給嚇壞了,夢裡一直喊鍾楚博的名字,一定又夢見那兇手的可怕面孔。”“我們以後不要在她面前提起這個人。”這是爸爸在接話,“讓她忘記所有不愉快的事吧。”“也許馬上舉行婚禮會幫助她忘記這段遭遇。”“以然,這件事我們得好好商量一下。”偶爾,也會聽到一些不同的對話。是一個男人同一個女人。“什麼時候跟她說呢?”“不,不能說,我們不能對不起她。”是一個女人幽幽的聲音。誰?誰對不起誰?又有什麼事不能說?“她傷得這麼重,這麼孤獨,正是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們不能再傷害她。”仍然是幽幽的女聲。“可是你答應過,只要找